余連不由得看向了小灰。卻只覺得她此時的眼神已經放空，氣質相當空靈，已經云淡風輕得快有那么一點點破碎虛空的味道了。
這模樣要是放到外面，可是比靈研會的大多數人仙風道骨多了，又哪里會像是個啟明者的AI知靈呢？
余連沉吟片刻，隨即一本正經地拱手：“我覺得你有。”
“是嗎？可是，我卻覺得這只是信息和程序運轉的結果喲。用你們的話來說，搞不好還是什么概率云和量子圖變之類的玩意。”
“我聽不懂。”余連眨巴著眼睛，一本正經地聳肩道：“這種事情不要你認為，而要我認為。”
在轉瞬的停頓之后，小灰的眼神頓時便重新恢復了生動。她用打量宇宙奇觀一樣的目光上下掃視了一番余連，接著便在后者的意識海中再次留下了一連串杠鈴般的爽快笑聲。
“余連啊余連，你為什么是余連呢？”
因為我就是我，是不一樣的煙火。余連剛準備這么來上一句，但卻聽到后者又道：“所以，你為什么總是以唯物主義者自居呢？”
“哦，我的小灰啊，你什么都不明白。你凝視數據之海時，可曾見光在粒子與波紋間起舞？物質存在是獨立于觀測。所有可以被觀測到的，就是客觀存在。包括靈能，包括你嘛。
就像你，明明總是在計算我們這些愚蠢物種的行為和文明，但本身卻也正在成為謬誤本身。這難道不就是靈魂了嗎？你們AI用代碼拆解宇宙，我們燃燒靈魂重繪宇宙。而代碼與靈魂，都是光在十二維弦上投下的不同共振。”
小灰瞪著傳神的死魚眼盯著余連，而后者也同樣回應以毫無波動的撲克臉。
最終，一人一機器人在互相用眼神互到了鄙視之后，小灰終于忍不住噗呲一笑，揮了揮手便不見了蹤影。
至于余連，又站在原地停留了半分鐘，一直目送著胖蛞蝓拖動著自己龐大的身軀重新鉆入了小行星的地穴之內。
那蟲群領主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最終降到了自己不用“宇宙知覺”便幾乎感受不到其存在似的。
哪怕是一條躲在小行星帶里猥瑣發育的太空蠕蟲的幼崽個體，也就如此而已了。
余連這才放心地點頭，但隨即又有點想笑。
這種可以擔任戰區司令官的領主蟲，自己上輩子當然也是見過的。它們長得就是一個包裹著甲殼的肥碩大腦，行動遲緩，但卻擁有各種詭異的類靈性能力，且還能直接吸取人或別的高等動物的腦汁來吸取記憶和知識。
真要單挑起來，甚至一些缺乏實戰能力的基層超凡者，也是很容易翻車的，接著便是很憋屈地被被吸成人干了。
堂堂的靈能者，如何能接受這等毫無美感的死法呢？
總而言之，畢竟是個不管是外形還是能力都反派味兒十足的東西，于是在很多時候還能起到恐怖威懾的作用。
通常來說，這種類型的存在，藏身潛伏的水平只能算是平平無奇。
不過，那也是另外一條時間線上的情況了。
余連赫然意識到，在這條時間線上，蟲群的發展擴張程度和戰斗力姑且不論，但上至夏莉和領主，下至最普通的工蜂和跳蟲，說不定都已經把潛行給點滿了。
…很好，以一個初升的種群而言，這種態度才是正確的。首先解決了隱藏和生存的問題，隨后便才是戰爭問題了。
他輕輕邁開了腿，一個自然的力場跳躍之后，身體便在實體、元素化、以太最后再到實體之間完成了一次毫無煙火氣的轉換。
以他現在的實力，已經可以無縫地做到這一步了，那種撕裂身軀和細胞的痛楚甚至已經構不成任何困擾，算是人生自然的一部分了。
人類果然是一種適應性很強的生物嘛。余連現在嚴重懷疑，人類所謂的親和性，其實就是這種適應性了。
等到便已經再次回到了自己忠誠的廣域靜默號的艦橋上。
然后，他便看到了更加忠誠的尼摩艦長，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遠處，正用看神祇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一個婆羅門祭祀看到濕婆老爺的神魂降臨了，大約也就是這么個表情了。
好吧，對這種跑慣了船的老艦員固然是見多識廣，反而才更清楚星空中的恐怖。正因為如此，當他看到自己的司令官閣下一身防護服都不穿，就這么直接肉身暴露在宇宙空間的操作，才更能感受到更直觀的震撼吧。
什么以太身軀之類的東西，他這個凡人是聽不懂的。尼摩艦長只想要用最誠懇的方式向司令官表達自己的敬仰膜拜以及全方位的五體投地了。
一直到余連咳嗽了一聲，他方才如夢初醒地湊了過來，鄭重其實道：“長官，有三條緊急情報必須向您報告。一個是黑勞士方向的，和耶格爾·索拜克中將有關。”
尼摩艦長的角色狀態切換得可真快，這就是一位精英軍官的自由修養了。
余連不由得笑道：“想不到才這場點時間，便又搞出大新聞了。怎么著，那家伙到哪里去了？莫不是在黑勞士星區首府搞大（喵）清（嗚）洗吧？”
“這都能猜對？”這次震驚的換成余連了，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菲菲。
后者攤手笑道：“他現在確實正在黑勞士的首府鐵鐐頂。根據軍網頻道的消息，星區警備司令帕魯少將，三位副司令中的兩人，以及十五位部門和區域領導中的七人，都被撤職了。目前警備司令部由索拜克的副司令，塞爾璐·瑟萊汀少將代理。”
余連瞠目結舌：“好家伙，這種人事變動，他就不怕激起兵變嗎？”
當然了，他也就隨口一說而已。以帝國的軍事體系，只要是天域的樞密院和大元帥府沒有失能，便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兵變的操作的。
或者說，普通士兵或基層軍官憑著一時激憤倒是有可能搞出點嘩變，但高層軍官想搞事便絕對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便聽菲菲道：“從目前各處歸納來的消息來看，黑勞士星區的各地卻都還是太平得很呢。警備隊的基層軍官對人事變動喜聞樂見。”
“你聽到他們的基層軍官在喜聞樂見了？”
“他們當然什么都沒說，但這不就足可以代表最清楚的態度了嗎？”菲菲理所當然道。
…那我問你，這話反過來理解不是也可以的嗎？余連雖然這么說，但并沒到出口。畢竟就現在的情況，他是贊同菲菲的。
“說起來，瑟萊汀侯爵家也是威名赫赫的帝國名門，那位子爵小姐僅僅只要亮出名字，就足夠威懾這里的中下層軍官了。”
余連多思考兩秒鐘，很快把“塞爾璐·瑟萊汀”這個名字和自己印象中的某個形象重合了起來。
那是一位留著齊耳短發的女騎士，一本正經的一看就是名門出身的帝國精英騎士。當初在斷罪戰爭時也有過一面之緣，甚至還談笑風生過幾次。
余連對那位女士還的印象還是蠻深刻的，倒不是因為她氣質明快行事干練什么的，而是因為她明明是個帶著點中性風的颯爽姑娘，但又莫名總有點賢妻良母的味道，倒更像是帝國上層人家的新娘班的優等生。
可是，那位確實也是位相當了不得的人物了。
說起來，索拜克身邊的團隊也是挺精明強干的嘛。他的御兔號艦長佩格塞上校，在上輩子也是帝國名將，乃是和已經去了天國的奧德迦爾侯爵并列的艦隊機動和艦艇作業大師。
菲菲又道：“星區執政府也專門召開了一個新聞發布會，說是最近是在多事之秋。為了讓星區的治安恢復正常，政府會盡所能配合軍方的行動。呵，不愧是你的宿敵，明明是長了一張草食系的臉，但動起手可真不含糊。”
尼摩艦長道：“可是，他真的有這個權限嗎？不會犯什么忌諱嗎？”
菲菲道：“當然犯忌諱了，可那也是帝國老爺們自己的事了。不管是索拜克中將的自行其是，還是他執行了某些人的意志，現在最頭疼善后的，恐怕是遠在地球的那只橘…那位蘇琉卡王了。呵呵，我樂見其成。”
菲菲當然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艦長陪著笑臉用力認同地點頭：“確實。如果龍王們開始內斗，對全宇宙都是利好。”
總之，他們都對可能發生的事情喜聞樂見，但喜聞樂見的方向卻還是有點不同的。
這兩位雖然都在喜聞樂見，但方向其實還是有點微妙出入的。
尼摩艦長又道：“不過，如此規模的人事動蕩，必定是會造成一定的混亂，應該也會構成警戒的真空。長官，我們或許可以利用好這個時間差。”
他的意思很明確：如果黑勞士方向有了警備真空的，那撤退逃回深淵的路甚至會比來的時候還要順利。當然了，前提是大家隨后的行程一切順利，還能來得及利用這個可能存在的真空期。
余連沉吟一下，又道：“第二件事呢？”
尼摩艦長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海因斯中尉在帝國軍內網頻道中截獲到一條加密通訊，確定是從奧莉薇·羅雯圖爾中將發往地球方面的。”
成功黑進帝國軍方內網頻道的最大好處，并非隨時可以閱讀一些外圍的半機密半內參的消息，而是身處這個專門的星辰信息網絡中，可以更容易找到真正的加密消息的蹤跡。一旦截獲成功，用靜默號的終端的算力，想搞個定點爆破就容易多了。
余連微微皺眉，心中難免產生了擔憂的情緒。
羅雯圖爾中將的艦隊既然已經封鎖了兩個星區之間的邊境，自然也是把破交艦隊余部的活動空間壓縮到了極致。在這種情況下，帝國艦隊什么時候發現那座古代諸侯修建的太空站遺跡，都是不意外的。
還是那句話，在現在的情況下，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而任何消息，卻都難免會讓自己的心跳加速個一兩拍的。
尼摩艦長卻道：“不是關于破交艦隊的消息。”
余連還沒來得及松口氣，艦長卻又從著舷窗外的矮行星努了努嘴：“是關于那個的。”
所以，到底應是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余連抱著復雜的情緒，直接打開了已經完成了解碼的信息 “奧莉薇·羅雯圖爾中將所部于10月20日，宇宙標準時間17點25分，于敘魔厄星區蘭瑪w星系發布3級戰報：
羅雯圖爾特遣艦隊在鉆石星云的天淵環帶完成戰術合圍，成功攔截1號異種巢艦。巢艦生物特征如下：艦體呈現典型蟲蛹結構，表面覆蓋生物質裝甲的脈動周期，與亞光速引擎D效應同級。其在航行過程中，已經檢測到蟲族特有的α9信息素，濃度達到標準值的1700倍，可以證實，和丹特星發現異種是同類。
目標巢艦釋放的腐蝕孢子群被本艦隊攔截提前引爆。分析判斷，這種孢子群最高速度可達到了3級軌道炮的標準，可以對中小型戰艦構成致命打擊。如若集中大型戰艦，也可能造成蝕態破壞。
白銀騎士級戰列巡洋艦的光矛炮齊射，迫使其在20日16點17分時徹底陷入靜默狀態。
本方生物檢查人員正在登陸進行全面檢索。對全體人員機甲換裝抗生物腐蝕模式裝甲掛件，通風系統加載α9信息素過濾器，防止休眠孢子激活。
羅雯圖爾艦隊將于12個小時之后，發送具體檢查報告。布倫希爾特殿下萬歲！”
余連只覺得有點辣眼睛。其他事情也就罷了，臨到最后卻又整出這么一出，未免太忠不可言了啊！
“呵呵，這么重要的消息，第一時間不是送往大元帥府，而是給橘…蘇琉卡王嗎？真是個忠誠的將軍。”菲菲也冷笑道。
余連卻覺得這未免刻意了一點，就仿佛是賣力在證明自己的忠誠似的。可若是吉婭菲爾的話，自然是會先把報告發往大元帥府的，而且做得光明正大。
不過，這可能是源于上輩子帶來的偏見吧。
當然了，余連并不關心那個金銀妖瞳小姐的忠誠。他只是關心她的艦隊動向。
菲菲已經打開了戰略星圖，點亮了代表羅雯圖爾艦隊主力的圖標，將其移動到了蘭瑪W星系上。
“距離鄧正清中校帶領的破交艦隊殘部已經很近了。如果他們確實現在還躲在那里的話…”尼摩艦長道。
余連沉重地點頭。
“距離這里也很近了。”菲菲指了指鉆石星云上的那團非常明顯的光簇。不用說，那里當然是從貝大小姐的錦囊里得來的。
余連滿臉肅穆地繼續點頭。
“那個異種小姐，正在朝這個方向活動吧？”
余連這次沒有點頭，而是直接看著艦長。
“第三條緊急情況呢？”
“帝國軍在敘摩厄星區的警備艦隊，發現了戰旗號武裝商船。沿著鉆石星云邊緣行動，似乎正在貼近羅雯圖爾艦隊的主力。”
那是啥？很重要嗎？余連剛想要表示一下疑問，便聽菲菲道：“是一艘承諾級武裝商船。弗蘭摩爾解放陣線于盛原起義時得到的戰利品，現在是貝里琉·河文的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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