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娥沉默一陣兒后才緩緩開口。
“你從回鄉下之后就沒去你娘墳頭上看望過她,興許是知道你回來了,最近她…”
會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情,陳新娥依舊清晰能想到當時恐怖的場景。
甚至她的脖子上,還能感覺到一陣被掐后火辣辣的疼痛感。
“夫人是想起我娘了?”白淺沫掀起眼簾,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滿是好奇之色。
“胡說…我只是覺得,你娘這么多年沒見你,肯定很想念你了,我又不是一個狠心的繼母,更不會阻攔你去墳頭上祭拜你的母親…。”
“你明個兒一早就去吧,多給你娘燒點紙錢,還有,記得告訴她,沒事兒別老往家里跑,要是缺什么了,就給你托個夢告訴一聲,今后我會記掛著她的,一定會讓你多去墳頭上給她祭拜。”
許錦薇聽到陳新娥一番話,差點驚掉自己的下巴。
母親平生最恨的人不就是許錦恩的母親嗎?
即便人家去世多年,她時常想起那個女人,還會一陣痛罵。
現在怎么突然想著讓許錦恩去那個女人墳頭上燒些紙錢了?
陳新娥對白淺沫意味深長的道:“禁止也給你解禁了,該給你的月利也不會少了你的,今后在這個家里,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多謝大夫人!”
白淺沫心里冷笑,看來昨晚那一番扮鬼的把戲,是真唬住陳新娥了。
“好了,你回去吧。“
“是!”白淺沫恭恭敬敬的離開。
陳新娥捏了捏發脹的眉心。
“只要看到你爹,我這胸口就氣的發疼,他今后最好一直住在那個狐貍精那邊,省的我看到他心煩。“
現在許江峰和陳新娥夫妻二人早已沒有了絲毫的夫妻情分,甚至在陳新娥心里,這個男人是死是活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
總之,許家的大權落在了許捷榮那邊,許江峰純粹就是一個擺設。
就算他死了,許家每個月分紅,也不會少了大房這邊的。
“娘,您別說氣話了,他就算再混賬,那也是您的夫君,我和星兒的爹爹,您還真盼著他有什么三長兩短啊。”許錦薇倒了一杯溫水走到床邊。
“您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陳新娥鐵青的臉上略微緩和一些。
“剛剛和你爹大吵一架,這會兒子還真是口渴了。”
接過茶杯,陳新娥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
“娘,你昨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今個兒突然就肯放那丫頭出門了?”
提起這件事兒,陳新娥神情復雜,心有余悸的揪著胸口的衣領。
“薇兒,你說這人死之后,真的有鬼魂存在嗎?”
許錦薇秀眉微蹙,有些懷疑:“雖然古時候流傳下來各種鬼故事,也曾聽院子里的老媽子們講過一些,但是我從沒見過,所以不是特別相信有鬼怪這種東西,怎么?您昨晚看見了?”
陳新娥吸了一口涼氣,目光里露出一抹驚恐。
“我昨晚看到了許錦恩她娘了,她還掐住了我的脖子,硬生生把我從床上托到半空中,她活著的時候整日病懨懨的,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力氣啊。”
“您確定是她?”
“確定,她當時就站在你現在這個位置,我可以很確定就是她,而且…而且她面色慘白,瞳孔漆黑,一頭長發遮擋了半張臉,一身白衣,還…還漂浮在半空中…”
越想下去,陳新娥面色越發的慘白。
“這個楊鳳衾絕對不是人,她就輕輕伸出手沖著我的脖子掐了過來,我就感覺到一股恐怖的力量把我緊緊的包裹住,我當時的身體根本動彈不得。”
“娘,你說的這些實在太讓人難以置信了,難道揚夫人真的來家里了?”
“來了,她來了,我知道她就在許府不肯離開,她認為是我害死她的,所以即便死了,也要對我糾纏不休。”
“今天道觀那些法師怎么說?”
“他們說要在許府祭壇三日,告慰亡魂,替楊鳳衾超度,讓她早日去地府報道。”
許錦薇聽到這里,莫名感覺到背部一陣發涼。
“娘,我看您還是先換個屋子住吧。”
陳新娥點了點頭:“我準備搬去東頭那個院子里,那邊陽光充足,法師說鬼混乃是至陰之物,她不敢去陽氣重的地方。”
許錦薇拍著胸口,眼神慌亂的四下瞄了一眼。
“那就好,您說的我都覺得有點害怕了。”
白淺沫獨自一人離開陳新娥的院子。
走出陳新娥院門,向左邊拐彎有一條長廊,穿過長廊就到了小花園。
那邊有一條捷徑能直達她所住的院子。
剛走到小花園的一條小徑上,不遠處的花叢里傳來一陣低笑聲。
聲音有些耳熟,白淺沫緩緩放慢了腳步。
“呵呵,蓮兒,真是女大十八變啊,老爺我這才幾個月沒見到你,這身段是越發的柔軟了,嘖嘖,身上用的什么好東西,可真香啊。”
“老爺,你又取笑蓮兒了,才三個月沒見,我能有什么變化啊。”
“嘿嘿,你這是自己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啊,讓我來捏捏這腰,吆,這肌膚可真夠細膩的。”
“老爺,青天白日的,別胡鬧。”
“蓮兒啊,老爺我想你了,快讓老爺親一口。”
白淺沫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噴笑出來。
“誰!誰在外面!”
聽到一聲怒吼,白淺沫立刻隱身避到了草叢里。
許江峰從一處假山石縫里鉆出來,四下看了一眼,沒找到人,他怒氣沖沖罵了幾句,又急匆匆鉆回了那個假山洞內。
“老爺,看到人了嗎?嗚嗚,要是被夫人知道了,肯定會扒了我一層皮的。”
“哼,有老爺替你撐腰,你怕那個惡婆娘作甚?放心好了,大不了我收你做姨太太,給你一個正經的名分,我看她怎么說。”
小蓮眼含淚水,深情款款的昂起頭盯著許江峰。
“老爺,你真的要抬小蓮做姨太太?”
“呵呵,這還不是老爺一句話?”許江峰色瞇瞇的盯著小蓮凸起的柔軟部位。
“只要你伺候好老爺我,今后有你想不進的榮華富貴等著你呢。”
“老爺,你對小蓮可真好。”女孩兒柔軟的身子撲進了許江峰的懷里。
許江峰一陣淫笑:“走,去我房間,讓我好好看看你。”
“你真壞!”
聽到遠去的聲音,白淺沫從草叢里鉆了出來。
許江峰可真是典型的種馬性格,這許府稍有姿色的丫鬟,怕是都被他玩弄了一遍吧?
剛剛在陳新娥房間里,她曾偷偷瞄了許江峰一眼。
畢竟是許家的大少爺,大戶人家的夫人長相肯定是過關的,生出的孩子也都不會太差。
許江峰身材高挑勻稱,略微偏消瘦一些,面色白皙細膩,絲毫看不出快奔四的年紀。
梳著當下流行的油頭,看上去還算是個衣冠楚楚的人。
不過,只要懂中醫望聞問切這一套的人,看許江峰一眼,便知這個人是個極度消耗自己身體,早已虧損的主兒。
那下眼瞼青中帶紫,離腎虛怕是不遠了。
再加上他吸食大煙,怕是再這么折騰下去,他也沒幾年風光日子可折騰的。
“姐姐,你在這里做什么呢?”
身后突然有一道聲音傳來,白淺沫好奇的轉身看去。
距離她三步之外,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站在那邊,歪著頭,瞪著一雙黑珍珠般明亮的大眼睛,正在一眨不眨的打量著她。
小姑娘梳著兩股麻花辮,肉嘟嘟的小圓臉,微笑的時候嘴角兩個淺淺的酒窩。
穿著一身粉嫩的裙子,活脫脫像是從年畫里走出來的一般。
“我在賞花啊,你呢?怎么一個人?”
“我娘去看望大伯母了,我是悄悄溜出來的。”
白淺沫走向小女孩兒,蹲下身子與她對視。
“你爹娘是誰啊?”
小女孩兒很乖巧的眨巴著一雙大眼睛,一對睫毛像兩把忽閃的小扇子。
“我爹叫許江陵,我娘叫杜婉茹。姐姐,你認識我爹娘嗎?”
許江陵?
根據這幾天對許家人的了解,這個名字很快跳入腦海中。
許家三少,也是許家三兄弟中,唯一一個正常的男人。
據聞,許三少雖然沒有什么雄心壯志,更沒有經商的頭腦,但為人溫順和善,酷愛讀書,平日里也都是游走在北平、魔都一帶的文人墨客圈子里。
結交的也都是當代的大文豪、才子才女。
這種人多少有些看破世俗的傲氣,所以對許家的生意沒有絲毫興趣。
他的妻子是北平書香門第之女,為人溫婉善良、知書達理,二人如今育有一子一女。
再看眼前這個小姑娘的年紀,基本能對得上號。
“你爹娘我認識啊,他們是我的三叔和三嬸,這么算下來,我是你的堂姐。”
“堂姐?”小姑娘歪著頭仔細的想了一陣兒。
“姐姐,你這么漂亮,為什么我從來沒見過你呢。”
白淺沫笑了笑:“姐姐離開魔都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你當然不會見到我了。”
“原來姐姐沒有在魔都居住啊,那就難怪了呢,我就說呢,像仙女一樣漂亮的姐姐,我只要看一眼就一定能記得住。”
白淺沫盯著眼前粉雕玉鐲的小女孩兒,伸出手捏了捏她Q彈的小臉蛋。
“你的嘴巴可真甜啊,不過哄的姐姐很開心。”
小姑娘嘟起紅潤的小嘴巴:“我說的都是真話,姐姐是我見過最美的人呢。”
“小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玉兒。”
白淺沫瞇了瞇眼睛。
眼前這個小姑娘如果活到未來世界的話,算起來應該也是一位百歲老人了。
許家上百歲的老人似乎只有許家老祖宗許老夫人了。
據聞,那可是一位極其傳奇的女人,憑借她一人之力,平定許家內亂,重振許家聲望。
只不過,許老夫人叫什么很少有人知道,不過算起來,和眼前這個小姑娘的年紀應該差不多大。
想到這里,白淺沫突然有些想笑的沖動。
在那個時代,她見到許老夫人,按照輩分需要喊一聲太姥姥,可眼下這個小姑娘卻要喊自己一聲姐姐。
嘖嘖,這場經歷可真夠奇幻的。
“玉兒?玉兒?你跑去哪里了?玉兒?”
聽到呼喊,小女孩兒立刻開心的回應。
“娘,我在這里呢。”
小姑娘揮舞著雙手,急匆匆趕來的女人終于在草叢里發現了小姑娘的蹤跡。
當看到小姑娘身旁還蹲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少女時,婦人的神情稍稍一愣。
“娘親,我在和漂亮姐姐說話呢。”
白淺沫朝婦人看去,對方看上去三十多歲年紀,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眉眼之間透著一絲溫婉賢惠的氣質。
身上穿著一件墨綠色的旗袍,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皮鞋,手里還拎著一個珍珠小包,整個人看上去很知性美人的樣子。
“你是?”婦人走過來,有些好奇的打量白淺沫。
“我叫許錦恩,您是三嬸娘吧?”
許錦恩?
杜婉茹仿佛在回想這個名字,將許家所有適齡的女孩子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始終沒想起有叫錦恩這個名字的女孩兒。
她歉意的微笑:“你叫我三嬸娘,說明你是許家的女兒,很抱歉,我似乎從未見過你。”
“我從小被送去鄉下莊子上了,您當時還沒進門呢。”
杜婉茹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你是鳳衾姐的女兒啊。”
對于許錦恩的母親,白淺沫是完全陌生的。
她只聽小環提起過,楊鳳衾是城北楊家的大小姐。
十幾年前的城北楊家和許家不遑多讓,都是魔都四大儒商世家。
據說,當年許江峰和楊鳳衾的婚禮非常轟動,整整鬧騰了三天三夜,酒席擺了一千多桌。
除了來府中道喜的賓朋之外,許家還在門外一條長街上擺了幾百桌酒席,供城內百姓圍觀看熱鬧的時候順便蹭個飯吃吃。
這場婚禮可是成為魔都那幾年最轟動全城的婚禮。
只是好景不長,楊鳳衾加入許家三年后,楊家沒落,許家越來越強大,所以楊鳳衾在許家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丈夫許江峰開始暴露自己風流成性的本性,楊鳳衾只能每日以淚洗面。
到最后郁郁寡歡,落下個自溺而亡的下場。
除此之外,楊鳳衾的其它事情她并不知曉。
“您認識我母親?”
杜婉茹嘆息一聲:“說起來楊家和杜家還是沒有出五福的親戚呢,我的曾祖母是楊家的女兒,我和鳳衾姐姐是同輩,應該喊她一聲表姐。”
“小時候我還曾跟隨者曾祖母到楊家小住過一段時日,那時候鳳衾姐姐未曾出閣,而我還是個像玉兒這么大點的孩子,不過鳳衾姐姐人長的美,我記性又好,所以始終都記著她的模樣。”
“后來,我隨著家人舉家搬去了北平,就再也沒和鳳衾姐姐見過面,等我再聽到有關她的消息時,她已經去世了,當時我只聽說鳳衾姐姐還留下一個女兒被送去鄉下莊子上,當我入門的時候,還曾打聽過你的下落,只是大嫂這邊一直遮遮掩掩、有意隱瞞,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
杜婉茹親切的握住了白淺沫的手。
“今日在這里相見,說明你我有緣,也許鳳衾姐姐也希望我能見到你。”
“三嬸,沒想到你和我娘竟然還是表姐妹關系。”
杜婉茹看著眼前明艷動人的少女,心里升起一絲憐憫。
“這些年你受苦了,最近回來許家,這邊可住的習慣?”
在大房府邸,杜婉茹不好問的太直白。
白淺沫卻聽懂了她話里的深意。
許家的人都知道陳新娥是個潑辣的女人,她回到陳新娥這個繼母跟前,必然會被刁難。
想到這里,白淺沫禮貌的回道:“三嬸不必擔心我,我在這里過的很好。”
杜婉茹眼神里含著隱隱的心疼,卻沒有再詢問什么。
白淺沫和杜婉茹分開時,杜婉茹說了她在魔都這邊居住的地址。
還約好了明天一早去楊鳳衾墳頭祭拜。
白淺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小環正坐在門前的竹椅上,腿上放著一個小盒子,她低垂著頭正在專注的搗鼓什么,完全沒看到白淺沫走進門來。
白淺沫走到小環跟前,朝她腿上的小盒子掃了一眼。
里面是一盒子首飾。
“呀,小姐,你回來了。”
白淺沫身體輕靠在門框上,輕曬一聲:“我當你看什么看的這么入神,原來是藏了這么多珠寶首飾啊。”
“小姐,您忘記了?這都是夫人留給您的首飾啊。”
“夫人?你說的是我…娘?”
“自然是楊夫人了,現在這個夫人怎么可能舍得送你這么貴重的首飾。”
白淺沫原本對這一盒子首飾不感興趣,可說是楊鳳衾送的,她仔細朝盒子里看去。
盒子并不算大,里面的首飾幾乎盛滿了。
有一對翠綠手鐲,幾對金耳環、朱釵、珍珠耳環、瑪瑙手串,都是一些女子時常佩戴的首飾。
看成色就知道是老古董。
“你突然搬出這些首飾做什么?”
小環道:“小姐,這首飾盒子里原本還有一對寶石墜子,可現在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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