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光明呆在紅石村這兩天很空虛。
他雖然已經打定主意留下,一是在村里發展自己的快遞事業,二是給陳大養老送終。但現在快遞的事情也沒有眉目,他也沒有什么事,只得在家養傷。
唐光明畢竟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人青年的時候喜動不喜靜。剛住下的時候或許還感到新鮮,但熟悉環境之后就覺得無聊了。
從茶館出來,他柱著拐杖在村里慢慢走著。
整個紅石村位于山谷底下,平地少,坡坎多。他一條腿折了,不小心碰到就會痛出一身冷汗。因此,他走得很小心。
中午的時候,天氣已經熱起來,唐光明背心出了一層熱汗,就坐到路邊一塊石頭上歇氣。
看著起伏的道路,他搖了搖頭,心道:村里風景是不錯,就是地形太糟糕,我每天出來散步都累得夠戧,這腿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完全,真懷念從前健步如飛的日子啊!
正郁悶著,聽到那邊有自行車鈴鐺響,唐光明轉頭看去,卻是陳中貴推著輪椅過來。
輪椅上坐著一個癱瘓老太太,大約是怕老人家控制不住身體摔下車去,陳中貴還用皮帶把她給捆了。
唐光明不認識那個老太太,疑惑地問:“中貴叔好,你這是帶…”
還沒等陳中貴,那老太太就道:“中貴這是在溜我呢!”
唐光明:“…”
老太太:“中貴每天都會推我出來溜一溜,你這娃看起來面生,是哪家的?”
陳中貴:“媽,這位是我跟你說過的唐光明。光明,這位是許爽的奶奶,裴娜的婆婆媽。”
“哦,唐光明啊!”許老太太因為癱瘓,脖子以下不能動彈,就斜著眼睛看唐光明:“對了,陳大陳二究竟哪個是你親爹?”
這話問得很不禮貌,唐光明心中不快,臉沉了下去。
正在這個時候,陳中貴的電話響起,接通:“爽爽,什么事?”
村里很安靜,電話那頭傳來許爽氣憤的聲音:“陳中貴,裴娜正在店里發火罵人摔東西呢,你管不管。”
陳中貴:“你媽發什么火,是不是你惹她?”
“我惹她做什么,她天天坐在店里搶錢,我還沒發火,她倒是先發作了。我媽是更年期到了,脾氣暴躁。”
“哦,這樣啊,你讓讓她就是了。”
“我倒是要讓她,可她不讓我呀,店里好不容易住滿了客人,她發怒亂摔東西,都嚇得客人要退房了,你馬上給我回來把她給控制住。”
“我也控制不住她呀!”陳中貴有點畏懼的樣子。
“怎么控制不住,我看了一下,我媽是老子天下第一,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你不是在追求她嗎,我現在同意了,她就是你婆娘,自己的人自己管好。你回不回來,你再不回來我就得跟她打起來。”
“別打,別打,我馬上回來。”陳中貴忙對許老太太說:“媽,你先在這里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來。光明,麻煩里照顧一下我媽。”
就匆匆走了。
唐光明對老太太很不滿,本打算柱了拐杖離開。但陳中貴這一走,他也沒有辦法,只得伸出一只手抓住輪椅扶手,免得車順著坡溜了。
陳中貴家的事在紅石村也算是個大八卦,幾乎每個兩天就會被大伙兒拎出來說一次。
唐光明在茶館里也是聽村民說過的,也覺得挺有意思。
他甚至把這事寫進日記里,準備將來寫作的時候做為素材。
其中,村民最津津樂道的是陳中貴究竟碰過裴娜沒有,這么漂亮的女子,兩人照夕相處,中貴保持得住嗎?
“沒睡。”老太太突然說。
唐光明:“什么?”
許老太太:“中貴人正直,沒和裴娜睡過。”
唐光明:“婆婆,我不是個喜歡說人隱私的。各人又各人的生活,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指手劃腳。”
老太太:“你這瘸子有點意思。”
“我不是瘸子。”
“都柱著拐了還不瘸?”許老太太嘆息:“當年我摔斷了腰也不能接受,但時間一長也就認命了,這需要一個過程。但人總得要活下去不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光明,你也要堅強。”
她對唐光明倒有點同病相憐,這話倒是出自真心。
唐光明先對老太太很有意見,但一想,她也是個可憐人,在輪椅長坐了這么多年,換自己怕是更暴戾。而許老太太對自己是真的關心,就點了點頭:“謝謝,我會堅強的。假如生活欺騙你我們,我們也不要悲傷,要想到好的事情。”
“沒睡過。”
唐光明苦笑:“又來了?”
老太太自從來了紅石村后,喜歡和人八卦,嘴一動就停不下來:“中貴太老實了,他看到裴娜就好象看到老虎。我個人倒是愿意他和裴娜能夠在一起,這樣,我也能夠名正言順留下來。我是真喜歡這個村兒,喜歡這里的人。一想到再回到城里,被關在屋里的日子,我就害怕。”
唐光明安慰:“客棧是你出的本錢,你是老板,任何人都不能攆你走。”
“話是這么說,但我心里還是不塌實,而且生意也不成。”老太太有點憂慮:“這么下去可不是辦法。對了,陳大和陳二究竟誰才是你爹,這事弄得有點糊涂,我都快別憋死了,光明你能不能告訴我呀?”
兩人說了一翻話倒也熟了,唐光明對老太太的誤會也消除了。
這許老太太倒沒有什么壞心眼,就是純粹的話多。
“我媽清醒的時候說過,我是陳潤民的兒子。”
許老太太很驚訝:“既然陳二是你親爹,那你為什么認陳大,這不對啊!”
“什么不對,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對。陳二把我媽害成那樣,把我害成那樣,他好意思做人父親嗎?”唐光明再也忍不住,道:“陳二這輩子為我媽為我做過什么,許婆婆你是不了解我小時被人喊私生子的痛苦。在我們那地方,私生子被人喊著私娃子。呵呵,私娃子,多么令人屈辱的稱呼啊!”
說到這里,童年歲月仿佛有浮現眼前,唐光明眼眶濕潤了,激烈地說:“陳二做過什么,在生物學上他只提供了一分基因。而我大,就是陳大,他為了我的病,為了我的藥費,什么都肯做。他我受傷的時候照顧我,在我痛苦的時候安慰我,他是值得尊敬的老人,他才是我的父親。咱們中國人有個說法,養恩大于生恩。我大既然在我受傷的時候照顧了我,我就得照顧他一輩子。婆婆,你說,他究竟是不是我的生父,這重要嗎?”
許太太嘆息:“是啊,是啊,人都是有感情的。就說中貴吧,雖然他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我早就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了。陳大有福氣,臨到老了,得了你這個好孩子。不過,我聽人說你媽精神上有點問題,估計她也弄不清楚陳家兄弟哪個才是你的親爹,問題是這事就算去驗DNA也驗不出來啊。如果陳大是你親爹,這故事就圓滿了。”
唐光明:“這不重要。”
許老太太又說:“唐光明,你有陳大這個父親,也是你福氣。”
唐光明:“我很幸福。”
許老太太:“對你爸爸好點,他這段時間會很勞累。”
“勞累?”唐光明不解:“地里也沒什么事啊?”
許老太太:“我聽人說他在幫XX鄉XX村那邊扛木料。”
“什么扛木料?”唐光明大驚。
許老太太說XX鄉XX村那邊雖然是在大山里面,可山上有個大平壩,土地倒也肥沃,是鄉里的糧食主產區。后來村里的人都出門打工,沒人種地,怎么辦呢?
于是,當地人索性就在地里種了樹,種的還是速生楊。
楊樹長得快,不幾年就能成材,倒也能增加些收入。
當初國家退耕還林是有補貼的,但這兩年政策變了,要保住十三億耕地紅線。以往種里樹的農田都要砍了,改種糧食,這叫退林還耕。
當地農民還有點不理解,說現在村里的人都在外面上班,誰有拿工夫在家種地。再說了,種一季莊稼又不值幾個錢。
鄉里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又派干部下鄉組織生產,才得到了群眾的理解。
現在XX鄉XX村那邊正在砍樹,因為缺乏人手,給的工錢也高,一天一百多塊。
陳大一想,反正家里沒事,就報了名。
聽她說完,唐光明這才明白今天早上陳大為什么要用紙包了四個饅頭出門,那是他的午飯啊!
杠樹可是累活,光靠四個饅頭提供的熱量能保證大的營養所需嗎?
唐光明又擔心他年紀大了,干活的時候有個好歹,頓時憂心忡忡:“許婆婆,我先送你回客棧。”
“喂,我還要在外面玩呢,我可不想回客棧看裴娜那張臭臉。”
唐光明:“婆婆對不起,我真有事。”
就一邊柱著拐杖,一邊艱難地把許老太太推回客棧。
因為走得慢,到了地頭,客棧的架已經吵完了。
許爽和裴娜坐在前臺怒目而視,陳中貴則搓著手唉聲嘆氣。
唐光明這是第一次看到裴娜,裴阿姨長得真好看的,難怪中貴叔被她迷得神魂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