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石村,下午。
吃過午飯,午休之后,宋輕云便開了車到白馬書屋客棧接杜里美父女進城,迎接次日的考試。
說起來他還真有點想家,想太后了。
雖然母親性子不好,每次進了自己都催婚逼婚,但一段時間不見人,還是非常牽掛。
另外,扶貧系統和國家系統對接后有什么要求他也吃不太準,需要跟領導請示注意事項。
在另,廁所入戶這事也得問問。本省農村廁所并不象北方,沒有和人家戶連在一起。那么,問題來了,這次改造街道給不給予支持。
據宋輕云知道,國家有這么一筆狀項經費的。但一省有一省的地方政策,還是要問清楚的好。
陳尚云窮得都想生二胎邁步走進貧困戶行列,你讓他自掏腰包可能嗎?
“啊!”杜里美打個哈欠,抱著寶馬不銹鋼保溫杯從房間里出來:“輕云,你來了,辛苦,辛苦。”
“喊得這么親熱?”宋輕云一楞,又湊過腦袋朝他杯子里看可看,里面紅艷艷全是枸杞。
杜里美:“看什么呀看?”
宋輕云嘿嘿一笑:“人到老年不得以,老杜你這杯子不錯,送我一個。”
說罷,就把車鑰匙扔過去。
“去去去,自己買輛車不就有贈品了。”杜老板這杯子不知道是從哪里弄來的,整天捧在手里得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寶馬車主呢!
宋輕云:“我養現在這輛車都拼老命了,再賣那是要死人的,景景起床了嗎?”
杜里美:“景景昨天晚上半夜兩三點鐘才睡,天一亮就起床,今天也沒睡午覺。這兩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復習功課,很用功。”
宋輕云:“這么刻苦?”
等等,杜景景不是說這次考試就是走個過場,無論是能否考上,她都不會辭職來W市上班,為什么這么拼?
他扭頭朝旁邊看看,卻見客棧一樓杜景景房間的窗戶開著。小姑娘正一邊背著手,一邊在屋里轉著圈。她愁眉緊鎖,口中念念有辭,正在背誦課文吧?
宋輕云忍不住搖了搖頭,立即明白,景景從某方面來說和自己挺像的,做一件事的時候,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有點偏執。
當年自己因為家里出了問題,只有讀書這一條路可走。就橫心一條心死讀苦讀,三更燈火五更雞,總算順利地考上重本。
別人考上大學就徹底放松下來,但宋輕云卻養成了拼命學習的習慣,每念一門功課都想學到最好。不如此,總有一種深重的犯罪感。
宋輕云:“景景,走了,走了,今晚住我家,想吃什么,我讓我媽做。”
“等一下,我還有個題目背不下來。”
宋輕云:“你這不是讓大家等你嗎?”
“好的好的,馬上。”杜景景大約是真背不下那個題目,就拿起放在一邊的書飛快地看了一眼,又扣上,繼續默默背誦。
宋輕云和杜里美很郁悶,只得坐在一邊等著。
正在這個時候,錢松一樓的另外一個房間里走出來。
看到宋輕云,他明顯地一愣:“宋輕云你來了。”
宋輕云一看到他心頭頓時火起,道:“錢松你這是又要去羅世忠家嗎,據我所知道今天可沒有旅行團。”
錢松呵呵一笑:“沒有團客他也有散客呀,羅大師剛入行,不明白這里面的商業套路,我約好了去給他上培訓課。實際上,也不用天天有團客,一個月有得兩三個團就行,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嘛。宋輕云,我給羅大師上課,不算違反國家法律違反你們的村規民約吧?”
“什么大師大師,他就是個赤腳醫生。”宋輕云更火,沉著臉問:“你什么時候走?”
錢松:“看來宋書記你是不歡迎我呀?”
宋輕云:“我歡迎的是朋友,而你不是。”
兩人逐漸說出真火來。
杜里美一看不好,這兩人是要掐呀!
宋輕云是他的好朋友,而錢松則是自己認定的未來女婿,手心手背都是肉。
“好了,好了,錢松,宋輕云,你們也別吵了,這事也不好說誰對誰錯,大家和氣生財。”
宋輕云正要繼續說,杜里美忙又喊:“景景,收拾東西,該走了…景景,景景,你怎么了…”
聽到他聲音不對,宋輕云轉頭看去,卻見杜景景拿著手機失魂落魄地從屋里出來,一張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
羅南一看不對勁,急忙上前扶住她,問:“景景,你怎么了,別嚇我呀!”
杜景景的眼圈紅了:“阿姨,爸爸,我接到人力的短信通知,說要找我談話,說離職的事。”
“離職,離什么職?”杜里美疑惑地問。
杜景景:“就是說我的KPI排名最末,要優化掉我。”
“這是要開除你啊,不對,錢松不是把業績分給你了,你的KPI也過關了呀?”杜里美吃了一驚,回頭問:“錢松,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錢松一陣心虛,喃喃道:“伯父,我怎么知道?”
杜景景突然傷心地看著錢松:“錢松,我業績不好,公司要末位淘汰我也沒有什么話好講,我也有心理準備。當時你要分業績給我,我內心中其實還是有點感動的。可是,你不該欺騙啊,說好了分業績給我,結果不但沒有,反因為我業績差向人力提出申請辭退我。我們或許將來不可能走在一起,不能成為戀人。而你的做人做事,我也很不認同,甚至反感。可我們是朋友啊,欺騙朋友,你覺得好嗎?”
說到傷心處,杜景景的眼淚終于掉下來了。
錢松一張臉羞得通紅。
“什么,是你向公司申請開除景景,醋森,你這個醋森!”杜里美一把扭住錢松的衣領,舉著拳頭就要打。
羅南急忙拉住他的手:“杜哥,冷靜,冷靜!”
“我女兒都被人騙了,騙她的還是她男朋友,我能冷靜嗎?”杜里美平時里都笑瞇瞇一副彌勒佛模樣,但今天他是徹底震怒了,胖臉扭曲,眼睛里仿佛要噴出火來。
羅南還在勸:“或許錢松又不得以的苦衷,他不是這樣的人,他還聯系過醫生幫你做手術呢,錢松,你快解釋呀!”
杜景景哭道:“什么他聯系醫生的,是醫生在阿姨你的視頻下留言,錢松看到了就去找,冒充他自己的社會關系,他把大家都騙了。”
“啊!”所有人都驚呼出聲。
“卑鄙小人!”杜里美猛地甩開羅南,一拳打在錢松的臉上。
錢松抹了抹嘴角的血跡:“說完沒有,打完沒有,我可以走了嗎?”
“滾,你滾!”
錢松一邊朝外走,一邊咯咯笑道:“沒錯,杜老板做手術的事情是醫生自己找來的,杜景景被公司開除是我以部門主管的身體申請的。杜景景你年年考核都是最后一名,你這人的人就不適合在公司里上班。公司的規矩,一切以業績論英雄。我如果不開了你,以后還如何服眾,我如果不揮斬馬謖,部門主管的位置也坐不穩。杜景景,就算我不顧一切保住你,又怎么樣,你自己好意思嗎,有臉嗎?”
這已經是誅心了,杜景景頓時呆住。
宋輕云抽了一口冷氣:“無情!”
錢松:“愛情和事業誰更重要,對于我這么一個出身寒門之人來說,這根本不需要做選擇。杜景景,明說了吧,有高層找到我,說要么你滾蛋,要么我滾蛋。我想留下,我想成功,那么,對不起,只能你走了。”
“醋森,醋森!”杜里美沖進錢松的房間,提起他行李就扔出去:“滾,滾出紅石村,以后別讓我看到你。”
錢松揀起行李,冷笑道:“你憑什么讓我以后不來紅石村,我又沒違法犯罪,我正大光明,來去自由!”
杜里美紅著眼睛看著我們的小宋同志:“宋輕云。”
宋輕云手一攤:“我沒權力不讓錢松來紅石村。”
“你!”
“哈哈,哈哈!”錢松暴笑,丟下一臉鐵青的杜里美和不住抹眼淚的杜景景揚長而去。
就沒見過這么卑劣和囂張之人,可你偏偏拿人家沒有任何辦法,宋輕云憋得胸口都要爆炸了,良久,他才道:“老杜,景景,上車,咱們還要進城呢,明天還有考試。”
“考什么呀考,我都氣死了。”杜里美把牙齒咬得咯吱響:“不行,我得追上去錘那畜生一頓。”
景景抽泣:“爸,宋輕云,我要去考,我都復習這么長時間了,我學得很苦。”
宋輕云:“對,得去考。老杜,景景現在都沒工作了,現在客棧還沒有營業,你家的情況挺困難的。人總是要吃飯的,要吃飯就得工作。”
“我困難個屁,我開的是百萬豪車,我住的是省城大平層大別墅。”
“行行行,你有錢,你是土豪。”宋輕云有點無奈,老杜前一段時間總算是不吹噓他那子虛烏有的大別墅大平層,現在突然來這么一句,難道是因為氣憤交加犯病了?
“哈哈哈哈!”突然,杜里美放聲大笑:“被開除了,開除得好,開除得妙,開除得呱呱叫。”
果然是失心瘋了。
杜景景也不哭了,忙叫:“爸爸,爸爸,你今天吃藥了沒有?”
羅南也慌了神:“吃了呀,杜哥,你可別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