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根自從上次倉皇逃回紅石村之后,干什么事都不得勁兒。
他雖然長得又黑又瘦,跟猢猻沒有兩樣,在村里就是個弱雞般的存在。但家里就那種情況,老爹多年錢跟別的女人私奔,到現在是死是誰也不知道。
毛家的全勞動力一走,老娘天天哭,哭得眼睛不好使,哭得身體也垮了。家務活怎么辦,家里的地怎么辦,還是得靠他來干,不然怎么著,這年頭還能有餓死的?
如此,逼不得以,十幾歲的毛根只得扛起鋤頭下地干活,這一鍛煉,力氣卻也不小。
當然,那地種得也粗疏,打下的糧食也勉強夠兩母子果腹。
大約是對生活絕望了,毛根開始放任自流,一天天猥瑣下去。
前番他養冷水魚大賺一筆,平生第一次嘗到了物質生活極大豐富的味道,感覺那才是人過的日子。
可惜還是經受不住物質的誘惑,錢到手兩天就花光了。
正因為賺過輕松錢,現在又不能養魚,再讓他去塌實干活,卻是斷斷不能忍受。
回村思索了一段時間之后,他心中想。種地是不可能種地,莊稼地里一年也刨不出幾個錢;去工廠打工也是不可能的,我也是在鞋廠玩過一段時間,里面的情形也清楚。進廠上班你得沒日沒夜加班,也只有唐光明這種棒小伙兒扛得住。
那么,干什么好呢?
毛根沒有主張,心中煩悶,就決定去偷窺羅南。
無奈羅南現在和杜老板住在一起,杜里美可惹不起,偷窺是偷窺不了,但他看羅南天天拍視頻發視頻挺有意思的,而且收入還不低,心中便動了心。
又想,我手頭唯一的本錢就是一部頂配手機和頂配電腦。這兩樣東西我平時也就用來看看視頻、打打游戲,性能其實是過剩的,不如也用派拍拍視頻發網上去,沒準能弄兩個錢。
就算他賺不了多少,好歹也能打發無聊的時間。
一念既起,毛根就遏制不住心中的興奮。可轉念又一想:不好,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拍視頻啊,得拜師學藝。那么,找誰呢?
找羅南自然是好,問題是以前毛根長期騷擾她,人家看到自己只是怕,又怎么肯教。再說杜老板也不答應啊。
想來想去,毛根只能去找宋輕云,羅南做視頻UP主這事,他也是出了很多力的,想來也是內行。
可是宋輕云好象對他很不感冒的樣子,直接把他給趕走了。
毛根很郁悶,黑著臉回到家,就看到老娘和裴娜正一邊說笑一邊用柴刀劈著干胡豆,她們準備做豆瓣醬。
本地風俗每年七到九月都會做豆瓣醬。
這種醬可是個寶貝,可以用來做豆花的蘸水,可以用來燒菜,可以用來炒肉絲肉片,可以用來熬回鍋肉,做湯的時候也可以擱進去一勺提味。
豆瓣醬的做法比較麻煩,先是取干胡豆用刀劈開,剝掉外面的硬殼,然后上蒸籠蒸。
蒸熟后用手捏得稀爛,擱陰涼處發酵。待豆泥長出幾寸長的白霉后,放太陽下暴曬,脫水,吹去干霉,就放進一口大甕里加水加調料。
調料有鹽、新鮮辣椒。
這樣一大甕稀泥一樣的東西需要放在毒日頭下暴曬,曬的過程中每日還得翻動一下。
這樣曬上一個夏天,豆瓣醬就做成了。其中有豆瓣特有的淀粉香味,也有辣椒的刺激,很符合山民的口味的和性格。
看到毛根回家,裴娜:“喲,少爺回來了。”
裴娜長得白皙圓潤,挺好看。剛租住進毛家后,毛根還去偷窺來著。結果被這個潑辣的中年女人提著耳朵就甩了一圈,差點把耳朵都揪下來了,血流了一臉。
毛根知道這位阿姨熱不起,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應了一聲,就要朝自己房間里鉆。
裴娜:“白日青天,少爺你是打算回屋睡覺?沒看到這里有活兒嗎。”
毛根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坐下,拿了柴刀劈胡豆:“裴阿姨,你不在許爽那里守著收錢呆家里做什么。”
“怎么,不想看到我?”裴娜哼了一聲:“守陳中貴那里又有什么用,一天到晚就沒兩個人,浪費時間。”
毛根:“不能呀,現在暑假,正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時候,各個客棧都暴滿,爽爽那里怎么可能沒人。是是是,她那邊做飯是難吃,可也沒有到不能下口的地步。客人大不了只住店,不吃飯。”
裴娜:“反正沒人,我又能怎么樣。你說怪不怪,每天村里的游客也不少,可怎么就沒幾人住下。不但我家里的客棧,就算是老吊和陳建國家,也出現了房間住不滿的事兒。”
“估計是太臭了,客棧的污水沒地方排。還有,最近也是怪了,蚊子蒼蠅突然多起來,煩死人。”毛根的母親說:“我嫁這村里這么多年,今年是第一次把蚊帳掛起來。”
毛根:“裴阿姨,什么你們家的客棧,陳中貴的客棧怎么成了你的了?”
“去,你少給我說這些。”
正在這個時候,毛根的手機發出提示音,一看,是宋輕云發過來的視頻制作方法。
毛根打開看了看,挺實用,心中歡喜:“成了。”
“什么成了?”毛根母親好奇地問。
毛根:“我可找到了個耍法,不跟你們說了,我回屋去學習一個。”
宋輕云發給他的幾個教程仿佛打開了新世界,毛根本來對視頻制作一無所知,此刻看著手頭的資料,竟然是一點就透。
實際上他不但不笨,有的時候還非常聰明,只不過性格猥瑣而已。
毛根心中對宋輕云很是感激,喃喃道:“宋輕云這人雖然討厭,但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無論他多么厭煩你,或者和你有什么過節,都會一視同仁。這樣的人簡直就是書里的大俠,跟唐光明一樣…”
想起唐光明,毛根心中突然一顫,頭一回有了愧疚的感覺。
他惱火地低罵:“我未免要羞愧,是唐光明心甘情愿替我頂缸的,他自己傻關我屁事。我這也是為他好,讓他知道江湖的險惡。讓他知道,逢人但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我這是也幫他成長,我有錯嗎,我沒錯!”
宋輕云此舉確實給了毛根很大的幫助。
毛根這人是個爛人,但他還是很感動,決定要報答這個恩情。
那么,怎么報答了。宋輕云什么都不缺,他現在只是煩惱污水處理站的事。
污水處理站一日不弄好,他就要吃上司的掛落,對,就在這事上面幫幫他。
想到這里,毛根就給宋輕云發了信息,包攬此事。
放下手機之后,他就將兩只手揣進褲兜,一搖一晃去了老七婆家。
老七婆一家都在,見到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的毛根過來,他突然有點心慌,呵斥自己婆娘:“你很熱嗎,穿個短褂,沒看到家里來客人了,還不把長袖給我套上。”
老七婆的婆娘很委屈,嘀咕:“大暑天的你讓我穿長袖,想熱死我啊!”
但還是把外套披上了。
毛根心中很氣,暗想:“老七可恨,當我毛根什么人。是是是,我是愛看女人,可也得看顏值啊!俺是寧吃仙桃一口,不吃爛梨一筐。我看的是羅南、許爽那樣的美人兒。你婆娘干癟得好象是老糠皮,當誰稀罕看一樣。”
把自家婆娘趕走,老七婆問:“毛根,沒是你跑我家來晃什么?”
“沒事我就不能來看看你?”毛根:“雖然怎么不是一個姓的,但祖輩在這村生活了幾百年,多少也有點血緣關系,怎么也扯得上幾分親戚關系。”
“那是,你究竟有什么事啊?”
毛根自然不會說自己是來做宋輕云說客的,就道自己要做視頻UP住,把錄象放網上賺錢。不然也不會花了兩萬塊買了電腦和手機,還網購了一些設備,現在正在路上,估計明天就會寄到。他準備拍些農村人干活的錄象,準備做一期老七家的豇豆,所以過來跟老七婆商量。
老七婆說我就一老頭又有什么好拍的,這城里人也是怪,怎么喜歡看種地。
毛根道,現在都是工業社會了。別說城里人,就算是咱們村的里的孩子他也不會種地,對地里的活好奇得很,拍出來絕對有人看。老七,你就別推辭了。到時候我如果在網絡上紅了,你不也跟著全國知名。
老七婆有點激動,問,真的是全國人民都能看到我。
毛根說,那是,既然你同意,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
老七婆說,我肯定答應啊,反正讓人拍身上又不少一坨肉。可是,你也知道的,宋輕云一直想逮我,我都躲著他呢,可不敢露面。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毛根已經拿出手機錄下來。
老七婆:“這就開始了?”
毛根:“你答應讓我拍你的日常生活,我得留下證據,免得你抵賴。”
老七婆:“你怎么就不相信個人?”
毛根:“說好了,我可以隨便到你家來拍。”
“可以,可以。”老七婆點頭應允。
毛根問:“老七,聽人說,宋輕云來逮過你好幾次,每次你都不在家。要么是出遠門了,要么就是去你丈人家,你這么東躲西藏不怕麻煩?”
老七婆:“沒得辦法啊,他是第一書記,什么是第一,那就排在最前面,比珍信支書官兒更大,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不麻煩,不麻煩。我并沒有跑去外地,我家本就沒錢,跑外面去躲不要路費嗎,再說家里還有活兒拋不下。”
毛根好奇:“原來你一直在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