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包了一個粽子,停下手,問:“輕云,你和梅詠還在聯系沒有?”
宋輕云回答說前天聯系過,還視頻了。她現在正在外省山里采集植物樣本,一大群同學在野地里撒歡兒,可高興呢!
太后:“對了,我這次來紅石村陪你過年,聽說梅詠的父母也在,早早地準備了一份禮物,等下你幫我送過去。”
宋輕云:“不干,要送你自己送。”
太后和梅母因為打牌的事情鬧得臉紅,連帶著兒女親家也不做了,到現在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兩家都還沒有說話。
宋輕云和梅詠的事本就子虛烏有,兩位阿姨鬧矛盾,他倒是樂見其成,也免得天天被人逼婚那么煩。
太后估計是也有點后悔,一是后悔失去了梅母這個老閨秘,二是后悔失去了梅詠這個無論怎么都是合格的未來兒媳婦,想借此機會和梅家重歸于好。
宋輕云母親見他不肯,惱了:“你去不去,去不去?再不去,過了今夜,那些禮物不就砸我手上。”
說著就拿起席草要抽自家的娃。
宋輕云經受不住:“我去,我去。”
便拿了禮物出了村部朝陳建國家行去。
禮物很普通,不外是一盒燕窩,一盒點心,就是個意思。
梅家親戚都出去爬山,只梅母一人在客廳看電視。
看到他,梅母氣道,誰要你們東西,咱們什么關系,這么重的禮可受不起。
宋輕云說,阿姨你消消氣,不就是為打牌的事嗎,沒什么大不了。再說了,咱們村也不許打牌。我媽現在也后悔了,她后悔自己當時太沖動,想讓我替她給你倒個歉。對了,我媽煮了粽子,想請你明天一起吃。
誰要吃你家粽子,梅母冷哼,直接把宋輕云轟了出去。
宋輕云也是沒有奈何,得,人家不收東西,那我就帶回去唄。
剛出了陳建國家門,就聽到他家屋后的山坡上有歌聲傳來。
卻是梅詠的兩個舅舅一家人正在山上挖蕨菜,幾個老頭老太太放聲高歌:“紅巖上紅梅開,千里冰封腳下踩…”
再走不幾步,又看到一大群人在街上玩,是老郭他們。
年三十了,老郭他們大約是喝了酒,正在興頭上,幾個三十來歲的大男人竟然在斗拐子。
斗拐子又叫斗雞,游戲規則是一腳獨立,另一腳用手扳成三角狀,膝蓋朝外,用膝蓋去攻擊對方,若對方雙腳落地,則贏得戰斗。
一時間,滿耳都是蓬蓬的撞擊聲。
老郭怎么是龍精虎猛的年輕同時的對手,竟被直接撞翻在地,跟滾地葫蘆似的。
他也不惱,大聲笑著。
旁邊,郭太太等人也在,借拿出手機拍個不停。
“當當當…”有清脆的聲音傳來,就看到老郭的女兒和一群農村孩子滾著鐵環從那都風一般沖過來。
鐵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跳動,清脆悅耳。
孩子們都跑得換身大汗,頭發緊緊地貼在飽滿可愛的腦門上。
一剎那,讓人恍惚有穿越時空回到七八十年代之感。
郭太太看到宋輕云就笑:“宋書記,你們村太好玩了。”觀雪山、看古老民居、爬山、采野菜、挖筍子、做游戲…體驗好棒。
宋輕云:“吃好耍好。”
旁邊的村民也在笑,紛紛議論:“這城里人耍得真瘋。”
“這么大人了,跟個娃一樣,笑死個人。”
又走幾步,那頭又有一陣喧嘩聲傳來。
“最美農婦。”
“快拍!”
“這房子真漂亮啊!”
“出來了,出來了!”
原來,不覺中宋輕云已經走到了羅南家門外。
卻見,那十多個大學生早已經沖進羅南家院子,對著里面的一通亂拍。
羅南家的院門被龔珍信踹破之后一直沒有修,她剛從堂屋從來,就被十多個手機對著,嚇了一大跳,哀求:“不要拍了,不要拍了,我很丑,才不是最美農婦呢!”
“不,你最美。”
“姐姐你好美,真人比照片上更美。”一個女生贊嘆。
“姐姐,這個給你。”又有一個女生走上去,硬要把一張十元的鈔票塞她兜里。
“這個…”羅南呆住了。
那女生解釋:“拍照都是要給錢的,《父輩的旗幟》姐姐看過沒有,那個國家英雄被人拍照也是要收錢的,沒有什么不好意思。”
“我不要,我不要。”羅南氣紅了臉,把鈔票丟地上。
羅南的兒子見母親被這么多人圍著,立即提了根棍子沖出來:“少侮辱人,打不死你們!”
眾學生都嚇了一跳,轟地散開。
宋輕云一看要糟,正要上去制止。
忽然,杜里美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殺出,一把抱住羅南的兒子:“小哥,冷靜,冷靜,大年三十的,別搞事。”
他又對眾大學生喊:“各位各位,請留給我們一片安靜的空間吧!你們這樣圍這亂拍,是不是應該先征求我們同意,是不是不太禮貌?羅南膽子小,受不得驚嚇,謝謝,謝謝了。”
大約是覺得自己剛才有點過分,眾學生有點羞愧,這才散去。
既然有杜里美在,宋輕云也不用進去,就在院外偷看。
羅南剛才確實是被嚇壞了,看到杜里美,突然“哇”一聲哭起來:“你還來干什么,你這個騙子,你騙得我好苦,你難道就不能讓我過一個安靜的年三十?”
“羅南,我我我…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還有什么好解釋的,沒必要了,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騙。”
杜里美還待要說,羅南的兒子說:“杜叔叔,你還是走吧。”杜老板對他不錯,爺倆倒是能玩到一塊兒去。
杜里美哀求:“娃,你就讓我跟你媽說兩句話吧,誤會,誤會啊!”
羅南兒子:“叔,那就對不起了。”說完,一把抱起杜里美就朝院子外跑。
還別說,羅南雖然生得小巧玲瓏,她兒卻牛高馬大。十幾歲年紀都一米八十,是條壯漢,輕易就把杜老板給扛走了。
宋輕云好笑,追了上去。
一口氣跑了百來米,杜里美才回過神來,叫道:“放下我,你這娃跟牛犢子一樣,怎么這么大力氣?放下我吧,我不找你媽了,我已經冷靜了。”
宋輕云走上前去,遞過去一支煙:“老杜,你何必呢?天涯何處無芳草,兔子不吃窩邊草。大過年的,為什么要弄得大家不開心,有問題等過了初一再解決。”
杜里美苦著臉:“我這還不是為了紅石村,為了白教授的項目嗎?”
宋輕云勸慰了他半天,說,現在是春節,白馬的事不急,等開年再說吧,這才把杜里美勸走。
那群學生又笑著鬧著跑過來,有一個女生在男同學的幫助下站到路邊拴馬樁上拍照。
還有幾個學生爬人家柿子樹上去摘果子,喊:“宋書記,我們不白吃,等下加個微信,麻煩你把錢轉給樹的主人家。”
宋輕云說:“好,我查查現在柿子多少錢一斤。”
這個時候,老郭他們過來了,一看,喲,好玩,我們也要摘。可惜他們人到中年,不以筋骨為能,只能跑旁邊村民家去借梯子。
就這樣,兩撥游客認識了,雖然年齡有差距,但談得倒是熱絡。兩邊約好,今天晚上零點,大家一起喝酒守歲,再一邊出幾個節目。
地點就在燒紙塔那邊。
宋輕云看他們玩得高興,自己也很高興。
本以為禁止燃放煙火爆竹禁賭后,今年春節會很冷清。卻不想,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包括梅家人在,村里一下子多了六十來個游客,這些人又能折騰。
這個年三十熱鬧了。
微笑地看著這一幕,宋輕云心中突然有個念頭,也顧不得回去,再次轉身去了陳建國家。
見他去而復返回,梅母冷著臉:“宋輕云,都說了不要你媽的東西,怎么那么厚臉皮?”
“德琴,不要這么不禮貌。大人的矛盾怎么能夠扯到孩子身上,再說了,人孩子又有什么錯?”一個聲音傳來,正是梅父。
他接過宋輕云手中的禮盒:“東西我收下了,宋輕云剛才你打電話給我做什么?”
宋輕云:“叔叔,有點工作上的事想要請教你這個老前輩。”
梅父說不敢指教,我只是比你多一些工作經驗,年紀又大了,腦子沒你們年輕人轉得快,你我就互相交流吧!
說罷,又讓梅母去泡茶,和宋輕云一道坐到院子里一邊喝茶一邊聊起來。
宋輕云說:“梅叔叔,我聽梅詠說你在十多年前在省會市下面的一個區做過區長,還兼過一個旅游項目的總指揮?”
梅父點頭回答說是,主持過青龍溪鎮的旅游開發,算是站的最后一班崗。干完那件事后就調回市里某局干了兩年局長,然后退休。
青龍溪剛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個小鎮,如今已經開發成一個古鎮,遠近聞名,是省城人休閑旅游的好去處。能夠把一個小鎮發展到如今的規模,老梅同志滿滿都是成就感。
最后感嘆道:“人的一生啊,只要做成一件事,那不算是虛度,也不會在老了回首往事的時候因為碌碌無為而懊悔,因為一事無成而羞愧。”
宋輕云:“梅叔說得對,我也想做成這樣一件事,我要改變這一方風貌,我要改變這個村。”
說到這里,他的眼睛亮得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