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一笑:“什么不要結婚,人怎么可以不結婚?我個人覺得,剛才那個宋書記提出的解決方案挺不錯的。你花十五萬塊錢就甩掉了兩個大包袱,值了。”
王智慧:“可是,我還是好氣,憑什么我小姑子就這么得了我十五萬,婆婆太偏心。”
大表哥:“這事挺大,要不你問問我姨媽…我姨爹就算了,他做不了主。另外,丁老大那里你也得說一聲,看他什么意見。”
王智慧:“對,我問問我媽。”
電話打通,剛把這事說完,王智慧的媽就叫起來,一通罵:“幺女,你是不是不傻?這種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你可好,竟然不肯,換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應下來。你表哥說得對,這照顧公婆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別看親家和親家母身體結實,可老人的身體鬼知道呢,說倒下就倒下了。不就是新房裝修嗎,媽給你出裝修款。”
接著她就開始抱怨,說自己嫁到王家之后沒幾年,公公就病了,一病三年。她這個做媳婦的跑醫院都把鞋子磨破了。好不容易送走了公公,婆婆摔斷了腿,因為年紀大不能做手術打鋼釘。怎么辦呢,只能在床上躺,一躺就是十多年。
自己每天要給她翻身、擦身、喂飯,端屎端尿,一輩子都毀在王家了。
最后,她罵,十五萬算個屁,你這死丫頭眼睛里只有錢,鼠目寸光。如果這兩老的只要有一個病到起不了床,你就等著哭吧,別怪媽沒提醒過你。只要把兩個負擔交出去,別說十五萬,就算是三十萬都肯。
王智慧成功地被母親說服,但她心理還是不塌實,又打了個電話給丁老大。
丁老大怒吼:“什么,你要把爸媽交給芳菲,不行不行,這事沒得商量,我必須孝敬他們,我要養他們的老。王智慧,你好狠的心腸,這種事都干得出來,你對得起我嗎?”說到傷心處,他就哭:“智慧,智慧,我心里好難過。”
王智慧難得地溫柔:“老大,別哭,這不是在商量嗎?我聽爸媽的,他們愿意跟誰過就跟誰過,你別哭了啊,都這么大人了…我會對你好的,你放心,我一定對你好。”
丁老大:“智慧,我心好痛。”
“好了好了,我明天辦完事就回家,你想吃什么我去買,好了好了。”
王智慧忙對丈夫一通哄,哄著哄著她眼睛也濕了。
在村委大辦公室里卻是另外一番情形。
且說老丁兩口子和陳新、丁芳菲進屋之后,還沒等大家說話,丁母就叫道:“就這么辦了。”
老丁悶悶道:“什么就這么辦?”
丁母:“我跟芳菲過。”
老丁:“什么跟芳菲過,人家陳新都沒說愿意不愿意。”
陳新突然滿面笑容。
丁芳菲和嫂子掐了一氣哭了一氣,頓時惱了,罵:“你笑什么,又有什么值得好笑的?”
陳新繼續笑:“我是高興,我是高興,我終于可以和爸爸媽媽住一快兒了。爸,媽,我陳新能有今天全靠芳菲全靠你們,沒有你們,我現在不定什么樣。你們的恩情,我要用一輩子來報答。我真的想過將來要把你們接一快兒住,想不到今天機會就來了,我實在太高興了。”
丁母和媳婦王智慧本來就相處都不太好,一想到以后還和她生活一輩子就渾身不自在。而女兒則不同,畢竟是骨肉至親,自又不同。而且,本地風俗是媳婦當家作主,和女兒一起生活,也不用看王智慧臉色。
她歡喜地大笑,抓著陳新的手叫:“乖兒,乖兒,媽就答應你,以后媽幫你們帶孩子。”
老丁哼了一聲:“看把你高興得,還叫人兒子了,芳菲和他都還沒有扯發票。”
扯發票就是領結婚證。
陳新會意,單膝跪在丁芳菲面前:“妹子,明天我們就去領證。妹子,我會永遠對你好,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就算你要把我的心掏給你,我都肯。沒有你,我活不成,你愿意嫁給我嗎?”
丁芳菲眼淚落下來:“我愿意。”
這是快樂和幸福的眼淚,兩個年輕人經歷過無數的艱辛后終于要走到一起。
這個時候,宋輕云走進辦公室:“已經說好了,王智慧同意這個條件。除了她,等下還要把陳新的父母請來坐一塊,大家把話說開。”
他又道:“這留山怎么喜歡關了窗在辦公室里抽煙,臭死了。”
宋輕云推開窗戶,“咦”一聲,道:“白玉蘭,打春了。”
紅石村村兩委大辦公室的窗外種著一株高大的白玉蘭,暖風鼓蕩,滿樹粉色、白色的花兒開成一樹繁華。
萬里無云,一碧如洗。
日子很美好。
讓人想吃美食。
想在陽光下奔跑。
想去愛一個人。
愛一個人,一生的時間應該夠了。
農村養老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涉及到一大家人。
陳新的父母也被請過來,同時來的還有在家的村委委員,大家坐下商談,好幾桿煙槍把辦公室弄得烏煙瘴氣。
陳志高兩口子倒是沒有意見,他們說的還是陳新剛才那番話:“親家,親家母,新狗如果不是有芳菲有你們也走不到今天,服侍二老是責任也是報恩,我們沒什么意見。”
聞訊而來的陳長青卻不干了,哇哇叫道:“還有我呢,新狗家沒地方住,你們可不能來我那里擠。”
樂意橫了他一眼,說,你家里跟狗窩一樣,當誰喜歡住似的。
陳長青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大家,丁芳菲父母將來養老肯定是要跟女兒女婿住一塊兒的,兩邊老人湊一快兒,未免有點不方便。
老丁一笑,說,我自住在自己家,有事再叫孩子們過來。
丁芳菲說:“不行,得住一塊兒/。要不這樣,明年等賺了錢,我和新哥在城里買套房子讓你們住,反正我們將來有了孩子,娃娃也要在城里讀書,也會經常住城里。爸媽你們就當幫我接送子女,再照顧一下家里。至于公公婆婆,我們平時要在家里養雞,也能照顧到。以后我和新哥就兩頭跑,都是我的爹媽,絕不偏心。”
兩邊老人都點頭說:“中。”
“喲,要買新房了,別到時候又借錢操漂亮,你大哥可是沒錢的,少打他主意。”王智慧酸溜溜地說了一句,她還是有點心意難平。
說妥了一切,陳建國就擬了個協議,一式四份。
寫完,他就把協議交給大家看,笑道:“好了,如果沒意見,相關人等簽字畫押。這里面還缺村支書和村主任的簽字,反正明天新狗和小丁要進城領結婚證,你們還得去公證處公證,不如今晚就進城去找他們簽字。”
剛才宋輕云已經和龔珍新和劉永華通過電話,兩人都說這樣的處理辦法很妥當。
陳長青突然叫道:“我也要簽一份協議。”
眾人奇怪:“又有你什么事?”
陳長青:“小丁說了要給我養老了,得落成白紙黑字。”
大家都抽了一口冷氣,這陳新要照顧五個老人,負擔夠重的。照料老人可不是有錢就能辦到的,很多事情都親歷親為,需要付出大量的體力和心力。
樂意笑道:“你要簽協議可以啊,但你是貧困戶啊,簽字之后就有人贍養,就不符合國家扶貧政策,可得想好了。”
陳長青大驚,忙擺手:“不簽了不簽了。”
一切都順利。
陳新和丁芳菲進城找龔珍新、劉永華簽了字之后。第二日一大早就去領了結婚證,正式成了兩口子。
接著,一行人又去了公證處做了公證,不表。
等到陳新和丁芳菲回村之后,他們還買了許多糖果,寫了請貼,開始請客。
丁芳菲還穿了一件紅色的大衣,頭發也做過,看起來喜氣洋洋。
當糖果和請貼送到宋輕云手頭的時候,我們的小宋書記正和樂意在田里看麥子。
紅石村氣候特殊,冬天很熱,冬小麥還有一個多月就要收割。
麥粒飽滿,豐收在即。但有一戶貧困戶因為勞動力有限,沒怎么田間管理。他家的麥地又在風口上,整天被山風吹著,大片倒伏。
麥子最怕就是傾倒,有的是大風下雨小麥子成片成片的傾倒,這樣情況很多收割機是不愿意收割的,因為會纏繞機器,并且有的貼著地面機器根本割不到,而農民本身也會有損失,可能傾倒麥子麥粒已經脫殼了很多。
聽到這事,宋輕云就去看。
一看到地里的情形就直搖頭,說,收割機是派不上用場,只能用手工收割。這戶人家沒有勞動力,看來只能村組干部和黨員幫忙了。
當然,這事只能自愿,不許強迫,我第一個報名。
樂意說也算她一個。
正說著,陳新兩口子就送請貼過來了。
宋輕云一看,說:“五一結婚,好好好,一定到,恭喜恭喜。對了,小丁,這么熱,你還穿得厚實,別捂壞了。”
丁芳菲:“不怕的,宋書記,你是我們家的恩人,到時候你可是要做證婚人的。”
宋輕云:“哎,到時候還得讓我講話,你這不是為難人嗎?得,那天我讓陳建國幫我寫個稿子照著念就是。小丁,我如果做了你的證婚人,以后陳新敢欺負你跟我說,看老子不整死他。”
丁芳菲委屈:“我天天都被新哥欺負,就是條苦瓜,我苦得很。”
宋輕云斟酌著語氣,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小丁你當初跟著陳新的時候可說是一無所有,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應得的。人這一輩子很長,我們有的時候未免會做一些違心之事,在不經意中傷害到身邊最親的親人。做這些事的時候是不得以,或者自己并沒有覺得。但下來之后,還是會后悔的。我認為,所有的困難都是能夠解決的,但被傷害過的親情有的時候卻怎么也彌補不了。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那個像水晶一樣純凈,像這山地太陽一樣熱情開朗的好姑娘。”
丁芳菲知道宋輕云是在說自己向大哥借錢的事情,羞愧地低下頭:“宋輕云,我知道錯了。”
宋輕云哈哈一笑:“過去的已經過去,一切都會好的。”
等兩口子離開,宋輕云看了看手中請貼,苦惱:“這是派款單啊,我要開始存錢了…哎,人生不易生活艱難。”
實在太熱,宋輕云摘下頭上的草帽,,不住扇風。
他的面龐被高海拔地區的陽光曬成紅色,被山谷的朔風吹得粗礪。
他戴著農民下地干活的草帽,穿著潔白文化衫,心口上還印著一行紅字“偉大復興。”
他的褲腿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腿肌肉。
他感覺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
樂意突然道:“宋輕云,我覺得你和我們村里的人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你剛到的時候,就是個書生,其實我是不以為然的。”
宋輕云:“樂意,你這話我愛聽,也是對我最好的表揚。要吃火鍋嗎,我請,走,殺黃二娃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