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小宋書記被羅南強烈的反應嚇住了,駭得滿頭是汗,只差說一句“不要死啊!”
羅南嘔了幾下,眼淚終于如溪水一樣流下來,說,宋書記這就是扔到我家的屋頂上的石頭。
她一邊說一邊哭,道自己好可憐,丈夫出車禍死了,兒子現在又不在身邊。每天晚上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嚇得厲害。外面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要把頭縮進被子里。究竟是那個缺德的,竟然扔石頭砸房子,她已經失眠一星期了。即便在門市里假寐片刻,也都不停地做噩夢。
夢見有黑白無常來勾她,夢見死去丈夫說他一個人在下面很寂寞,留她一個人在世上好苦。
夢見有棒客沖進屋來,看到東西就搶,看到人就殺。又見她長得好看,要捉回去當壓寨夫人。
還…當場就要成親…她羞憤得想自殺…可惜夢終究竟是夢,自殺不成,讓歹人羞辱了。
宋輕云畢竟是個小年輕,聽得很尷尬。心道:大姐,你這是寂寞了…還有,咱們男女有別,說這些似乎不妥當吧?
再看羅南,滿臉疲倦,眼睛里都是紅絲,小宋書記大為同情。道:“你放心,我會揪出那人的。如果連這人都抓不到,我宋輕云豈不成了擺設?”
治安維穩,給人民群眾一個安寧的生產生活環境也是駐村第一書記的主要職責。
“對了,羅南,那人每次扔石頭都是幾點,什么時候扔?”
“基本每天都扔,大概是夜里兩到四點之間。”
“每次扔幾個石頭,有沒有說話或者發出聲音?”
“每次之扔一快石頭,扔了就跑。也不知道是幾個人,我嚇得把頭鉆被子里,也不敢出去看。”
這羅南就是膽子小,看樣子從她這里問不出什么,宋輕云抓了抓腦袋,又說:“對了,每次扔石頭的時候狗叫沒有?”
紅石村治安基本靠狗,幾乎每家都養中華田園犬。養其他品種會被人笑話洋狗中看不中吃,就是個條廢物。
土狗的警惕性極強,但凡有事,一犬吠百犬呼應,村里立即就會響成一片。
“好象…沒有。”
“什么好象,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羅南再哭:“我怎么知道,我都嚇得閉上眼睛堵上耳朵了。”
“你這是當鴕鳥啊?”宋輕云很無奈:“那就是狗沒叫,說明是熟人做案。”
說罷,他用手指敲了敲那塊鵝卵石,斟酌著語氣:“羅南,咱們村附近幾十里地沒有河流,也不產這種石頭。聽說竹花家正在糊院子,運了許多這樣的石頭,你有什么看法。”
“算了,算了。”
“什么算了?”宋輕云問。
羅南抽咽:“不是竹花,就算是,這事還是算了吧,我自己命苦,怪不得了別人。”
宋輕云憤然道:“那就是龔竹,這事我個人認為是她自作主張,永華應該不曉得。羅南你放心,無論干這事的是誰,是隊長也好村長也罷,扶貧工作組都是你堅強的后盾,決不姑息。”
羅南又蒼白著臉,哀求:“宋書記,我真不是要告竹花嫂。我也是糊涂在門市里賣日雜,搶了人家生意,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嘔…”
她一緊張又開始反胃,實在經受不住,捂嘴跑外面吐了一口酸水。
其實,羅南的心思小宋書記大概能猜出一二。
首先羅南是外來媳婦,娘家又在幾百里外,有事根本幫不上忙。其次,羅南男人死了之后,龔家人知道一個三十出頭的寡婦遲早會二婚,心中已經拿她當外人。
第三,龔竹是龔家人,性子又烈,加上男人又是村長。惹了她,以后會有更多的麻煩。
“你啊,就是太懦弱,這事可不是你說不管就不管的,這是我的本職工作,是職責。”宋輕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農村雖然不是叢林世界,但遇到事情你必須剛強,
一味無原則忍讓并不能感動別人,相反還會讓仇人更家肆無忌憚做出更過分的舉動。
等宋輕云開車離開,旁邊的林路濤已經醒了。
羅南這里又是哭又是叫,還吐了,能不把他吵醒嗎?
看著宋輕云汽車卷起的灰塵,林老板一臉若有所思。
劉永華今天卻不在,他老丈人不是在城里守門市嗎,今天卻惹了個禍——給人換水龍頭的時候因為是處理一斷埋在墻里的管道,一不小心把人的網絡線給弄斷了,搞得那戶人家網絡、電話、電視都沒有信號——老頭弄不來光纖,就叫女婿進城去處理。
宋輕云到了地頭,竹花:“喲,大書記今天怎么想著過來玩,打牌不?”
“不會,聽說你家在平整后院,要搭個棚,我過來看看。”
說完,宋輕云就直奔劉永華家后院。
只見,后援已經直了棚,地上亂七八糟地放著水泥、河沙,還有鵝卵石和大理石邊角余料。
劉永華懂泥工,他準備先在地上糊一層混凝土,然后將鵝卵石和碎大理石嵌在上面,如此既美觀也花不了多少錢。
“你看什么?”龔竹對宋輕云一向不感冒,滿眼警惕。
宋輕云揀起一快鵝卵石,悠悠道:“石頭不錯啊,永華拉回來的嗎?對了,羅南家的房子被人半夜里扔石頭的事情你知道嗎,用的也是這種石頭,你說巧不巧?”
“宋輕云你什么意思?
“我沒什么意思,只是覺得奇怪。”
“哪個亂嚼舌頭的誣陷我,讓我抓住,非撕了他的嘴。”竹花大罵:“是,村里就我家有這種石頭,可你憑什么說是我扔的,我為什么要砸她的屋?”
宋輕云:“我可沒說過是你啊,竹花嫂,聽說你和羅南有矛盾。”
“放屁!”竹花拍案而起,罵道:“和羅婆娘有矛盾的人多了,不信你去問問村里的其他女人,誰不恨她?寡婦門前是非多,她羅婆娘男人死了這么多年,寂寞了,看到男人眼睛就發綠光。然后整天哭唧唧的,就好象是紅樓夢里的林妹妹,野男人們不都喜歡這個調調兒?那人表面上是個哭包,其實都是撩人的手段。”
“自家男人整天盯著羅婆娘看,上去答話,家中女人氣不過報復她不正常嗎?扔石頭的可能是張三也可能是李四,但怎么也扯不到我頭上。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這種話,那不是把臟水朝咱頭上潑,宋輕云,你是何居心?宋輕云,你滾不滾,你不滾別怪我不客氣了。”
宋輕云被她用手直接推出了門市,心中憤然。
這個竹花實在太潑辣,不象話。
宋輕云有點后悔,早知道先和永華溝通。
看龔竹的反應這么大,這事十之七八是她做的。
那么,該如何處理呢?
永華那么好一個人,現在又是選舉期間,不好弄啊!
可是,龔竹的態度實在惡劣,就這么算了,念頭不通達。
宋輕云琢磨一下午,決定不費那個精神,走到廣播室,學著陳建國的架勢扯開嗓子吼:“各位紅石村的村民同志注意了,注意了。我是紅石村駐村第一書記,扶貧領導小組組長宋輕云。我聽人說有人大半夜的朝羅南家扔石頭,把人家的瓦都打爛了,這是什么性質的問題,這是違法犯罪。如果是女的扔的,那就是尋釁滋事是人身騷擾。如果是男的,那就是耍流氓,很可恥。”
“過去的事情我也不提了,如果還有人膽敢這么干,不悔改,不收斂,不收手,一旦被我抓住,直接轉交治法機關。”
他想了想,覺得轉交執法機關威懾力不大,又改口:“直接交給陳建國按照鄉規民約處理。”
陳建國做事常有奇葩的思路,比如上次讓大家不要在公路上曬谷子,否則潑糞。
如果竹花被他逮住,局面一旦不受控制,會很沒面子的。
這也算是對她的警告。
劉永華已經回家了。
在小賣部里,聽到廣播的龔竹氣得把手中的手機扔在桌上,罵:“宋輕云這是要跟我對著干呀,劉永華我早跟你說過,他就沒安好心,他就是要誣陷你我好安排自己的人做村長,你還不信,你還巴巴兒配合他的工作,你賤不賤的?”
“那是我的工作職責,竹花,石頭真不是你扔的?”知妻莫若夫,劉永華實在太了解竹花了,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還不考慮后果。
“你這不是廢話嗎?”龔竹大怒,顧不得小賣部里有十多個人在打牌,吼道:“劉永華,哪天晚上你不是抱著我一宿的,我就算要去羅婆娘家扔石頭,也得有做案時間啊!我都忙不過來。”
眾人都哄堂大笑。
有人在喊:“永華你身體真好啊!”
又有人道:“永華你等著吧,遲早會變成累死的牛。”
“這個竹花也真是,不心疼男人,男人的身體怎么經得住這樣磨?”
大笑聲中,劉永華很尷尬。
當天下半夜,劉永華問妻子:“竹花,咱們夫妻之間沒有事情不能說,這事真不是你做的?”
今天黃二娃約了六個村民在茶館扎金花,戰況激烈,打到夜里兩點才散去。
竹花自然要守到那個時候才關門睡覺。
龔竹叫屈:“真不是我,不是說了嗎,我白天要看鋪子,晚上你就在我身邊,我哪里有空閑去找人麻煩?雖然我是真的看羅婆娘不順眼,想要收拾她,什么玩意兒。”
兩人的矛盾劉永華是知道的,道:“石頭或許不是你扔的,但你可以挑唆別人呀?村里不少人欠了咱們家錢…?”
龔竹更怒,一腳踢過去:“劉永華你混蛋!”
劉永華哎喲一聲,冷汗流了下來。
竹花慌了:“永華是不是腰椎又疼了,我來給你按按。”
說罷,用手一通按摩,問:“好受些了嗎?”
劉永華:“真不錯,大點力。對了,真不是你?”
竹花很委屈:“是,我是看不慣羅婆娘。但我這人是什么性格你還不清楚,真要和她鬧,直接就下了,不會背后裝神弄鬼嚇人,太下作。”
“好,相信你,我下來會和宋輕云說的。”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一聲尖銳的聲音,村里的廣播發出蜂鳴。
接著是一個女人的哭聲:“宋書記,我受不了啦,我受不了啦,我要死了!”
村子里各地都裝了大喇叭,又是大半夜的,萬籟俱寂,喇叭一響,驚天動地。
“怎么回事?”劉永華急忙跳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朝外面跑:“我去村兩委看看。”
竹花滿面精彩:“永華等等,我也去,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那么究竟出了什么大事,還現場直播?
嘿嘿,一男一女,大半夜在村兩委,能干什么呢,用腳指頭想都知道。
龔竹和劉永華剛出家門,就扯開了嗓子吼:“出大事了,捉奸了,傷風敗俗啊!”
劉永華怒吼:“住口,再瞎咋呼老子錘死你!”
龔竹捂住嘴,面上有掩飾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