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高聽兒子說一千個,頓時精神大振:“這生意大,娃呀,你從那里拉來的買賣,人家給多少錢一個?”
陳新不想解釋:“做就是了。”便低頭干活。
父親說他一天能夠做五個,陳新因為白天要上班,只能下班回來熬夜干。但好在自己年輕手腳快,做五個應該也沒有問題。
如此一來,父子二人一天就能做十個。做夠一千個至少需要三個月,時間長得令人絕望。
可是,人總得有一個開始,有了開始才會有結果。
就好象人走路一樣,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第一百步,一萬步,總歸是能走到終點的。
陳新這人做事比較軸,認準的事情就得干成了。
陳志高:“好吧,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做這籠子,只是沒那么多材料。”
“砍,竹子和木頭不夠跟別人借。”
陳志高也不再說什么,一邊干活,一邊喃喃自語:“一個籠子怎么也得賣六十塊錢吧,扣除本錢,能賺十塊。咱們兩人一天做十個就是一百塊錢,一個月三千。加上你的工作,一年存個六萬。三四年就能把你結婚的彩禮錢給還清了,娃呀,什么時候跟你三叔去相親?”
陳新不說話,奮力用刀子劈著竹子,做出一根根竹片,然后用砂紙打磨光滑。
整個院子里只聽到“沙沙”的聲音。
夜漸漸地深了,陳新還在干活。
屋檐下點了一盞十五瓦的節能燈,白光暗淡。
蟲兒圍著燈光飛舞,促織唧唧叫著,山村的夜晚很涼,但陳新渾身都被汗水泡透了。
為了提神,他大口大口喝著濃茶,時不時扯開嗓子吼上一聲:“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我曾經擁有著的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我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當你仍然,還在幻想你的明天…”
唱到最后竟變得幽咽。
他淚流滿面。
屋中,陳新母親被折騰得睡不著,不禁罵;“新狗這是在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覺干啥活,還唱起來了。”
陳志高:“娃娃心里苦。”
陳新母親又罵:“不就是離婚嗎,他那個城里的老婆有什么好。結婚這些年喊過我一聲媽嗎,一年也回不了幾天。和她結婚,新狗跟倒插門似的,我還平白賠出去一個兒子。城里的女人不就是白凈一點,好看一點,好看能當飯吃嗎?”
陳志高:“能,好看新狗活著才有滋味,就好象菜里的鹽巴。”
“你…”
陳志高:“算了,不睡了,我也起來干活。”
陳新不再唱歌,父子兩人就這么悶頭忙碌,不覺得到了凌晨三點,這才草草沖了個涼上床休息。
他迷瞪了片刻,六點半起床,吃過早飯,又騎了摩托車去城里上班。
經過昨天一夜操勞,他和陳志高做了六個雞籠,整齊地碼在院子里。
陳新母親好奇地問這是什么,陳新說他也不知道,反正人家給了這個圖紙,照著做就是,廢什么話。
做雞籠的原材料有兩種,竹子和木頭。
竹子好辦,陳新家山上有竹,屋后也有兩籠慈竹,實在不夠,可以先跟別人借,到時候折成錢還人家。
但木料的事情很麻煩,這里的山都是石頭山,石漠化嚴重。加上海拔又高,一顆松樹種下去,三五十年都成不了材,你想借也沒處借去。
花錢在市場上去買吧,陳新手頭的積蓄就那么點,還得買雞苗,根本就不夠。
他有點頭疼,琢磨了半天,看到自家老屋的東西兩廂房,眼睛亮了。
在幾十年前,水泥紅磚可比木料貴多了。因此,農村建房都使用木料,而且是結實的青岡木和香樟等本地樹種。
兩間廂房在陳新的計劃中是用來做雞舍的,本來就要把面向院子的兩面墻壁拆掉。
一來是為了通風,免得天氣一熱,把雞都給悶死了。二來,上飼料的時候也方便。
幾面墻壁都是用厚實的木板做成,拆下來改小可以用做雞籠的筐架。
說干就干,陳新立即拿起撬棍動起手來。
這動靜就大了,頓時轟隆隆,地動山搖。
陳志高兩口子正在灶頭做晚飯,驚得把鏟子一扔就跑了出來:“地震了,地震了…啊,新狗,你在干什么,你為啥拆房子?”
陳新也不說話,繼續用力,轉眼,西廂房墻壁上就被他撬出一個大窟窿。
陳志高急忙把他拉住:“你這是做籠子要木料?”
陳新點點頭。
陳新母親:“你做籠子賣錢,缺木料可以去買呀,又不是沒本錢,至于拆屋?再說了,別人下這么大定單,不給預付嗎?”
陳新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依舊沉著臉繼續用力。
陳新母親好象明白了什么:“這是不是雞籠子,你還是想要養雞。”
陳新:“我要養。”
母親生氣了:“新狗,雞不是咱們這種家務能養的,要花那么多錢。”
陳新:“彩禮花的錢更多,還得背一屁股帳。”
“那是能比的嗎,人總要結婚的。”
“人為什么一定要結婚,我要養雞。”
“養什么養,這事沒有什么好商量的。”
“我就要養。”
“反正不行,這老屋自我嫁過來就在這里,今天你要拆,那就是敗家子。想拆是吧,你先把我這身老骨頭給拆了。我讓你養,我讓你養!”母親越說越生氣,提起刀就朝已經做好的雞籠砍去。
陳新也不說話,直接趴在雞籠上,轉頭看著母親,意思是:要不你先砍了我?
“當我不會砍你嗎,你都光棍了,如果再不結婚,咱們家就要絕后了。與其被人恥笑,我還不如先殺了你。”
“媽,我活得沒尊嚴。”
“你說啥?”母親一楞。
“我沒有錢,我活得沒有尊嚴。實話跟你們說吧,洋洋媽之所以和我離婚,那是嫌我窮,她早就找了下家。你們說,我現在這樣就算再去找個老婆又有什么用,不還得跑…爸,媽,我不想這么活下去。”陳新這幾個月以來的所有委屈涌上心頭,淚水撲簌而下。
陳志高嘆息一聲,把兒子扶助起來:“別哭,男人不能哭,起來干活。”
說罷,就用一根篾條把剛才被妻子砍壞的地方串起來。
“對,死不了就得干活。”陳新抹了一把眼睛,拿起了鋸子開始做支架。
陳新母親鼻子也酸了,口中卻不肯服輸:“你們要折騰我不管,可是不許拆房子,否則死給你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