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農業局一個農藝師聯系上了宋輕云。
這人和宋輕云打過幾次交道,頗熟。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是一個多月前。當時前進街道一個村的谷子患水稻象甲病,宋輕云得了上級指派和他一起聯絡農戶買藥除蟲。
農藝師打電話過來問你是不是在紅石村做第一書記,剛秋收,他和單位的十幾個同事想買點新米,加一起有一千斤的樣子,小宋你能不能幫買點。
紅石村海拔高,天氣冷,水稻質量高。最重要的是,這里人窮,不怎么用農藥和化肥,符合無公害標準。
現在的人都講究養生,尤其是這種科技工作者。
宋輕云心中一動,說買米啊,可以,我正要回城上班,順道給你拉回來就是。不過,價格嘛,得向上浮動一塊。
農藝師有點不快樂,說小宋你不夠意思,請你幫個忙就要敲竹杠,友盡了。
宋輕云說,別啊,沒這么嚴重,我這不是在扶貧嗎,當是為村里做貢獻。還有,你們總得給點油錢吧和汽車的折舊吧,行行好!
那人哈哈大笑,可以可以,想不到你駐村駐得這么可憐。
這樣一來宋輕云今天也沒辦法回城,就聯絡了幾個貧困戶,說了這事。貧困戶聽說價格比市面上還貴一塊,都肯,便將谷子碾了,裝到小宋書記車上。
不但他們,就連宋輕云也感到很高興。說起來,這是他來紅石村后為貧苦戶所做的第一件實實在在的事。
雖然不大,卻也是個良好的開端。
大狗從頭到尾都跟著宋輕云,宋輕云去那里他就跟在那里。
小宋書記沒有辦法,只能帶著。
上次挨了大狗兩拳,還真有點怕他了。再說廢話,怕是要被他暴力對待。
好在大狗中午吃了宋輕云的罐頭和垃圾食品,情緒穩定。
他這人智商大約相當于三歲孩子,很單純,別人對他好還是壞心中自然清楚。宋輕云是個善良的人,也同情大狗,對他倒也不錯。
整整一個下午,陳大狗要么啃著宋輕云買的辣條,要么喝著汽水,感覺親爸爸對自己真的不錯,這日子過得還真爽啊!
“我草,太臭了!大狗,出去把腳洗了。馬上,我要死了!”宋輕云捏著鼻子從屋里倉皇而出。
晚上,大狗還是不回家。
宋輕云勸了他幾句,他回答道,媽說讓我跟著宋書記的,我不能讓她不高興。“你這是在趕我走,你在趕我。”
大狗哭起來,用拳頭使勁砸著自己的胸膛。讓人擔心他再這樣砸下去,怕是要敲出內傷來。
得,就住下吧,小宋書記沒招了。
洗腳睡覺,宋輕云睡床,給大狗弄了個地鋪。
陳大狗一個智力障礙人士,生活不能自理,萬新客又是一個粗疏之人,難免照顧不周。
他的衣服很臟,腳下一雙軍用膠鞋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
軍用膠鞋配上尼龍襪子,剛一脫下,滋味酸爽,屋里瞬間如同有一盒鯡魚罐頭爆炸,熏得人眼淚都下來了。
宋輕云沖出門之后,狠狠地吸了幾口夜晚山區清冽的空氣之后才復活。
等陳大狗換下襪子鞋子,扔洗衣機里,又用電風扇抽了半天氣,屋里總算能呆人。
他又把洗好的襪子晾鐵絲上,把鞋子擺上窗臺,忍不住笑了笑:我這還變成了陳大狗的爹了,萬新客這一手真狠!
和陳大狗接觸了十幾個小時,兩人也混熟了。別看大狗年紀一大把,心思其實很單純。當他知道你對他好的時候,對你也十分信任和依賴,挺可愛的。
宋輕云倒不怕他了,甚至還逗他說了半天話。
可是,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麻煩就來了。
陳大狗畢竟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身型又遺傳了他母親,極是雄壯,睡覺打鼾,且聲若洪鐘。
一打鼾,整個房間仿佛都在顫抖。
宋輕云身子骨仿佛都被這咆哮聲震得酥了,自然沒有辦法睡覺。
最后,他迫不得已只能抱著被子跑車上去睡,惹不起躲得起。
就這樣,大狗的鼾聲還是穿透了整個村兩委隱約鉆進車來,簡直就是武俠小說中的穿音入密,真奇人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瞪過去的,等到醒來,太陽已經曬到溝子。
就發現汽車后座還蜷縮著一副龐大身體,不是陳大狗又是誰。
他什么時候鉆上來的?
受了一夜鼾聲轟炸的宋輕云變成了熊貓眼,吃過早飯,剛發動汽車要回城,大狗跟了上來。
無論宋輕云怎么勸,人家就是憨憨地笑,說我不下去,就是不下去。
正無奈中,萬新客來了,叫了一聲:“兒呀,宋輕云虐待你沒有,給你飯吃沒有,你都瘦了。”
宋輕云氣得笑起來:“你兒子比我吃得都多,不就是添一雙筷子的事嗎,我餓他做什么?再說了,瘦的可是我,你看我顴骨都突出了。萬月娥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回單位上班,你把他領回去。”
萬新客:“我領他回去做什么,他跟著書記你吃得好玩得好,我倒是省心。”
宋輕云勸道:“萬月娥,我可是去上班啊!黨政機關,你兒子去那里不合適,也影響工作。再說了,城里那么多人,如果走丟了誰負得起責任?”
萬新客:“黨政機關我們老百姓就不能去了,怎么,變舊社會的衙門了,是不是還得打我們的板子?宋輕云,我警告你,大狗就跟著你了,如果人丟了,我找你負責,我這輩子跟你耗上了。”
宋輕云徹底憤怒了:“你混蛋!”
剛想罵下去,旁邊的陳大狗突然將拳頭捏著咯吱響。
小宋書記怕了,垂頭喪氣:“好吧,想跟就跟著吧,無所謂。反正我單身漢一個,也不怕。”
大狗興奮鼓掌:“爹啊,我們走吧,坐爸爸的小臥車趕場咯!”
宋輕云:“放過我吧!”
他狠狠踩了一腳油門,汽車憤怒地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