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七安天靈感插著劍柄,坐在議事廳的主位。
他坐這個位置,并非眾人敬于他聲望,畏于他修為。
理論上來說,許七安現在明面上的官職是打更人衙門的首領,權位堪比朝堂諸公,就算沒有實權,官帽子是要比楊恭這位一州布政使大的。
“諸位只管說吧,本官聽著。”
許七安環顧兩側官員,起了個頭。
行軍打仗、調糧運兵,穩定后方等等事宜,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
在這些領域里,出出主意,指出不足倒是可以,讓他去統籌、安排,那只會礙事。
楊恭點點頭,接替許七安的話語權,說道:
“本次議事,有三件事要與諸位討論,分別是錢糧、兵源、防線。
“其中,錢糧和兵源息息相關。青州失守后,盡管我們帶走了絕大部分的軍需輜重,但錢糧短缺問題,始終困擾著我們。。
“從漳州運來的糧草,不久前沉江了,押送糧草的大軍全軍覆沒。”
漳州是大奉糧倉之一,糧草儲備最充足,一旬前,議和期間,漳州運往大奉的船隊遭遇襲擊,糧草沉江不說,隨行押送的軍隊全軍覆沒。
這是云州叛軍在有目的的截斷各州運往雍州的糧草。
大奉疆域遼闊,不管是走水路還是陸路,路途都極為遙遠,押送過程中遭遇敵人埋伏,屬于不可規避的意外。
當然,大奉軍也有派精銳高手潛入云州、青州,做著截道的行動。
這種時候,拼的就是雙方的物資底蘊,以及高手數量了。
云州和大奉相比,最大的優勢是戰略縱深不足,沒錯,地盤小也有小的好處,這意味著押送路程短,地形不復雜,失誤的概率也相應的減少。
李慕白沉吟道:
“雍州富庶,但一邊要穩災民,一邊要供養軍隊,最多支撐一個月,一個月后,我們就要搜刮“民脂民膏”了。”
許二郎插了一嘴:
“如果募兵的話,可以大大縮減錢糧開支。”
把那些吃白食的流民編入軍隊,讓資源利用達到最大化。
李慕白沉聲道:
“這樣的話,可以撐三個月”
他看了一眼苗有方身邊的力蠱部戰士莫桑,改口道:
“兩個月沒問題。”
眾官員、將領沉默著,眉頭緊鎖。
錢糧問題,向來是大奉面臨的首要難題,沒錢沒糧,打什么仗?
我可以讓花神催熟一批糧食,但只是杯水車薪啊許七安想到了花神的靈蘊。
但旋即覺得這個提議不靠譜,慕南梔能催熟的糧草有限,而朝廷需要多少糧草?有多少嘴吃飯?不是一個量級,不過,這個法子可以用來應急。
到時候,催熟完畢的花神會哭著說:沒有了,一滴都沒有了!
許七安想到這里,嘴角翹了翹。
“咚咚!”
他敲了幾下桌面,吸引眾人目光,說道:
“陛下會在楚州和禹州境內增設集鎮,開關市,不需要多久,大奉會有錢糧。”
當即把懷慶朝會上的政策告知眾人。
朝廷政令傳入各州需要時間,這肯定比不過“天機宮密探”這類快馬加鞭,且依靠傳送術傳遞消息的組織。
當然,等孫玄機的傳送陣法搭建完畢,雍州這邊的消息往來速度會得到巨大增幅。
“妙!”
張慎撫須微笑:
“這兩條政令能解大奉燃眉之急和后顧之憂。”
增設集鎮,開通關市,可以充盈國庫,解朝廷國庫空虛之急。收回荒廢農田,則能讓流民在開春之后,有田地耕種。
這年頭,安撫百姓其實很簡單,給他幾畝田,云州叛軍再想招募流民當炮灰,就難了。
李慕白贊嘆道:
“陛下當初在云鹿書院求學時,便展露過不俗的實干能力。如今登臨大寶,乃大奉百姓之福。”
眾人紛紛開口稱贊,相比起永興,女帝登基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大概也只有許銀鑼才有這樣的魄力,扶植一位女子登基。
眾官員、將領,用敬佩的眼神看向許七安,但看到他頭頂的劍柄后,又紛紛低下了頭,沒讓自己笑出聲。
袁護法蔚藍色的目光掃過眾人,嘴唇動了動,正要開口,孫玄機把茶杯遞到他面前,面無表情的說:
“喝!”
袁護法連忙張開嘴,喝了一口,借此把涌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眾官員、武將,心里捏了一把汗,朝孫玄機投去感激的目光。
如果他們剛才的心里話被袁護法讀出來,那么現在,大家就是站著議事,或者跪著議事了,總之許銀鑼不會放過他們。
楊恭輕咳一聲,把話題扯回來,臉色無比嚴肅的說道:
“第三個問題,防線!
“而在這之前,我們需要估測云州軍下一次的進攻是在何時。”
前青州都指揮使周密,沉吟一下,道:
“云州軍遭逢大敗,潯州城一戰,算是傷了筋骨,沒有那么快卷土重來,應該會等那位傳說中的白帝返回九州大陸。”
白帝的存在,對于在座的高層來說,并不是秘密。
斬首黑蓮的行動中,白帝沒有出現,暴露了它不在九州的事實。
“不,我覺得,他們會在近日內進宮雍州。”
李慕白給出不同意見,這位云鹿書院的大儒分析道:
“首先,春祭將近,這場戰打半年一年,云州能承受。打了幾年,他們會被戰爭拖垮。而陛下的兩條計策,正是打持久戰的基礎。
“云州叛軍若是得知,就絕對不會拖延下去,會即刻進宮。”
苗有方突然說:
“也有可能進攻禹州,阻止朝廷的計策。”
禹州與南疆緊鄰。
他剛說完,便被身邊的許二郎否決:
“云州的兵力,不足以支撐他們兩線作戰。”
這就是當初云州想要議和,兵不血刃的拿下禹州的原因。
眾人再次意識到,當時如果議和成功,云州軍接管禹州或漳州,那才是真正的大勢已去,朝廷滅亡只剩時間問題。
大奉已經在滅亡的邊緣徘徊過一次了........文官和武將們心里感慨。
許銀鑼的這場政變,改變了大奉王朝的命運。
楊恭做最后總結:
“從休整到出兵,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月,春祭前,云州和我們會有一場惡戰。接下來,我們需要構筑第一道防線,選定守將”
青州布政使司。
同樣的清晨,云州軍方高層也在開會議事。
所有人到齊后,葛文宣環顧眾人,開了個頭:
“天機宮剛得到消息,京城那邊,準備在劍州和雍州開設關市,與北方妖蠻、南疆蠱族、萬妖國互通商貿,以豐盈國庫。另外,還有一條政令,以原價從鄉紳貴族手中回購田地,春祭后,用來安撫流民。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啊,處處擊中我云州軟肋。”
聞言,在座的高層將領眉頭緊鎖,已經意識到這兩條政令施行后,對局勢造成的影響。
卓浩然咧了咧嘴:
“開關市?想得美,老子率領死士把他們一鍋端了。”
葛文宣不咸不淡道:
“可以,我們會提前為卓將軍準備葬禮。”
卓浩然豎眉。
沒給他發怒的機會,楊川南沉聲道:
“劍州的事,路途過于遙遠,我們摻和不了。
“禹州與青州相鄰,倒也算觸手可及。但你想過沒有,朝廷開關市,最高興的,是蠱族、萬妖國和中原商隊。
“中原有蠱族急需的茶葉、瓷器、綢緞、鹽鐵等等,萬妖國剛剛建國,除了草藥和食物不缺,什么都缺。蠱族和妖族必定會派兵駐扎集鎮。
“而南疆物產豐富,足以讓追逐利益的商旅發狂。以前蠱族和大奉不對付,佛門統治十萬大山時期,拒絕與中原做買賣,他們沒辦法。
“如今沒了這些憂慮,勢必會有大量的商隊蜂擁禹州,世道不太平,他們會雇傭一定規模的武裝力量保護。你率死士端了他們,呵,到底是誰滅誰?”
要知道,中原武林繁榮,江湖勢力多如牛毛。
這些江湖匹夫不會管大奉死活,但卻可以被利益驅使,甚至會有各地江湖勢力組成的商隊前往禹州。
葛文宣點頭,贊同楊川南的分析,補充道:
“發兵禹州的話,以我們的兵力和物資,兩線作戰有些冒險。”
卓浩然沉默了。
戚廣伯淡淡道:
“你們現在知道,許七安為何要扶持一個女子登基了?他扶持長公主登基,不只是為了穩固后方,更因為此女才情無雙啊,許七安相當于如虎添翼。
“以后我們要面對的敵人,不再只是許七安,還有大奉這位女帝。”
一位將領沉吟片刻,試探道:
“京城沒了監正坐鎮,國師為何不直接殺入京城,滅了那個女皇帝。”
眾人眼睛一亮,認為這是一個可行之策。
戚廣伯默然,而后嘆息道:
“那便是玉石俱焚了。”
他沒多做解釋,看了一眼沉默寡言,顯得有些自閉的姬玄,道:
“執著于情,非帝皇之材。你若不想被國師和陛下看扁,就把姬遠兩個字,從心里抹去。”
姬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戚廣伯繼續道:
“禹州要打,但不是現在,先準備進攻雍州,我只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后,出兵禹州。”
楊川南吃了一驚:
“大將軍,不等白帝了?”
戚廣伯搖頭:
“大奉耗的起,我們耗不起。另外,洛玉衡渡劫在即,而許七安同樣是個不穩定的因素,給他們的時間越多,不可控的事情就越多。
“再說,你知道白帝何時歸來?云州的命運,我們的命運,不會寄托在一個外援身上。”
一:皇宮的傳送陣,必須在朕的寢宮里,你若是不放心臨安,就讓孫玄機在她的韶音宮也搭建一座。許平峰和伽羅樹若是真的襲擊京城,傳送陣只有在寢宮,朕才有一線生機。
三:沒問題,只要陛下不介意,臣當然也不會介意。
一:什么意思?
三:定向傳送符,通往皇宮的,我手頭也要有幾枚。
懷慶好半天沒說話,但也沒說不允許。
許七安繼續傳書:只是真到了那一步,委實有些慘烈了。
兩人是在私聊。
一:周史末期,雍譽年間,巫神教大軍打到京城。雍譽在大軍護衛下,逃離京城,把皇室女眷、百姓留在了城中。巫神教大軍屠戮三天三夜,把帝姬、嬪妃擄回東北。
雍譽帝在邊關集結大軍,六年時間,便將巫神教軍隊逐出中原。
京城從來都不重要,只要朕不死,大奉就不會滅。
懷慶的傳書里,透著強大的,無與倫比的自信。
一:另外,許平峰敢來京城,就別想短時間內重返青州和云州,這同樣是我們把云州叛軍的總部一鍋端的機會。以許平峰的性格,不到絕境,不會做玉石俱焚的選擇。
你現在需要考慮的兩件事:一,助國師渡劫。二,如何晉升一品。
助國師晉升一品,嘖嘖,本銀鑼是奉旨雙修許七安傳書回應:
明白。
結束通話。
許七安坐在潯州城頭,望著蔚藍的天空,沉吟許久。
各大體系,晉級后便沒有關隘了。
只要積攢氣機,磨礪體魄,把“玉碎”提升,就能依靠時間,慢慢把修為推到二品巔峰。
換句話說,不管什么體系,什么品級,最難的,是破關。
許七安當初依靠魏淵的血丹晉升三品不死之軀,之后便沒有瓶頸,與國師不停雙修,氣機穩步增長。
真正難的是提升品級時的關卡。
就像老匹夫,三品到三品巔峰,幾十年時間就到了。
但晉升二品的關卡,卻卡了他整整五百年。
“三品晉升二品,是合道,把“意”補完。那二品晉升一品呢?”許七安緊皺眉頭:
“一品武夫似乎沒有名字,這里面的水很深啊。我感覺,武夫體系也許是所有體系里最特殊,水最深的。”
武夫體系自古以來便已存在,卻從未出現過超品。
武夫體系的一品,是沒有名字的。
單是這兩點,就足以說明這個體系有問題。
他閉上眼睛,盤坐內視,解開對神殊大師的封印。
以他目前二品之尊,封印神殊的一條右臂并不難,雖然神殊大師是和尚,對男女之事并不在意,但雙修得時候,許七安還是拒絕旁觀者的。
洛玉衡也拒絕自己被小小銀鑼頂撞時,邊上有個旁觀者。
眼前出現了迷迷蒙蒙的大霧,霧氣如輕紗撫動,云霧深處有一座破廟,廟門前盤坐著一位俊秀的年輕僧人。
“大師,我想請教一個問題。”許七安雙手合十:
“如何晉升一品武夫?”
思來想去,覺得斷更不好,所以堅持碼了這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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