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年,父皇不知為何大發雷霆,將母后打入冷宮,甚至要廢后。但被文武百官給死諫回去了,那時候我還沒開始記事。”懷慶公主無奈道:
“雖然第二年母后就從冷宮里出來,但父皇再不去母后寢宮。四皇兄也因此遭了冷落。而本宮自出生起,便一直不受父皇喜歡。
“陳貴妃其實是非常善妒,且小心眼的人。盡管后來大皇子被封了太子,但她始終不放心,一直很敵視我和四皇兄。
“這并非我狹隘之間,你知道臨安為何與我不對付?”
許七安心里一動:“陳貴妃唆使的?”
懷慶緩緩點頭:“臨安深得父皇寵愛,對她百般縱容。最開始那幾年,陳貴妃擔心太子地位不穩,時常慫恿臨安挑事,與我為難。”
可憐的臨安,一定被你欺負的很慘..盡管是臨安挑事,但許七安還是心疼臨安,倒不是偏愛裱裱,大老婆小老婆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只是覺得以裱裱的段位,會被懷慶欺負死。
轉念一想,這或許就是陳貴妃想要的,越是了解自己女兒,越讓她去挑釁,這才能達到效果。
試想,元景帝寵愛臨安,卻屢屢被懷慶欺負的哭唧唧,元景帝能不討厭懷慶么。
“陛下廢后的理由是什么?”許七安問道。
“沒有理由,因此才被群臣死諫。”懷慶搖頭。
廢后和廢太子一樣,即是皇帝的家事,也是國家大事。士大夫階級都不能輕易休正妻的,更何況是皇后,母儀天下。
沒有理由,文武百官怎么可能同意元景帝廢后。
但,沒有理由的話,元景帝會突然暴怒,要廢后?
這背后必然還有隱情。
“此事發生在元景幾年?”許七安問完,覺得自己太八卦了,補充道:
“可能與福妃案有關啊不,卑職沒有懷疑皇后娘娘的意思。”
懷慶公主側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好奇便直接問,哪那么多理由。”
..許七安有些尷尬。
“元景十三年。”懷慶收回目光,望著遠處,道:“至于原因,我并不知曉。即使后來許多次問過母后,她也沒有回答。”
元景十三年,有些耳熟..許七安點點頭:“謝公主告之。”
他原以為元景帝不立四皇子,是因為太子比較愚鈍,但現在看來,似乎背后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對啊,太子雖然不算特別精明,但四皇子又能好到哪去.嗯,不排除四皇子藏拙的可能..回頭問一問魏公,以他毒辣的眼光,他說四皇子怎樣,四皇子便怎樣。
走了幾步后,懷慶忽然說:“為何今日匆匆結束?以你的能力,不至于要回家“斟酌”。”
許七安覺得,懷慶對他比較坦誠,自己也應當坦誠一些,這樣有利于維持良好的關系。
“卑職只是想拖延時間而已。”許七安說。
“拖延時間?”懷慶皺眉。
“是的,”嗅著長公主幽幽的體香,許七安無奈道:
“卑職在桑泊案和云州案中得罪了太多的人,陛下也不喜歡我,原本打算追封我為子爵的。但因卑職復活而取消。
“后來,陛下答應只要好好查福妃的案子,就重新封我為長樂縣子。”
我真是太難了。
“你是覺得父皇會言而無信?”懷慶公主贊同道:“此計不錯,一日不封爵,你便拖延一日。”
許七安意外的看她一眼,不愧是魏淵的日子,這思路很同步啊。
所謂君無戲言,不是說皇帝不會說謊,形容的是皇帝下達的國策、圣旨。
所以,元景帝一日不封爵,許七安就拖一日,免得狗皇帝說話不算話。
“時候不早了,卑職先回府了。”許七安看了眼天色,現在回府,還能趕上午餐。
“嗯。”懷慶頷首。
另一邊,元景帝寢宮。
午膳前半個時辰,結束打坐的元景帝返回寢宮,大伴喜滋滋的跑進來,笑容滿面道:
“陛下,福妃案有重大進展,有重大進展啦。”
元景帝愕然,立刻擺出嚴肅表情,沉聲道:“說。”
老太監將小宦官匯報的信息,一字不漏的轉述給元景帝,后者沉默的聽著,不做表態。
“陛下”老太監低眉順眼:“老奴斗膽問一句,太子這算不算清白?”
元景帝微微搖頭:“為時過早.僅僅兩天,便能初步摸清案情脈絡,許七安的確是個人才,只是心眼多了些。”
他冷哼一聲,道:“去催促內閣,早些擬好詔書,不用選良辰吉日了。”
上次他讓老太監去內閣傳旨,內閣接了,但以近來無吉日為由,拖延了下來。
“遵命。”
負責日巡的許二叔抱著頭盔回府,后腰的佩刀隨著腳步搖晃。
午時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身為百戶長的許平志會在這時候回府用膳,順便喝一會兒茶。
廚房還在忙碌著午膳,嬸嬸在后院里栽種新買的君子蘭,她穿著淺藍色的羅裳,同色的百褶長裙,衣裙上繡著繁復的回云紋。
彎腰栽種蘭花時,凸顯出纖細的腰肢和豐滿的臀型。
許二叔抱著頭盔,站在不遠處,清了清嗓子:“夫人,我餓了,你去伙房催一下。”
嬸嬸自顧自的栽花,不理不睬。
“夫人?”
“喊什么,”嬸嬸冷冰冰的表情:“許大人今夜是否要與同僚應酬,不回來了。”
許二叔一愣:“夫人這是什么話。”
嬸嬸栽好最后一株君子蘭,拍了拍手,掐著腰,冷冷的笑一下: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對,血濃于水。你那親侄兒,發達了都不忘你,知道給你這個二叔偷偷塞銀子。”
許二叔聞言愕然,心說大郎給我塞銀子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是他去云州之前,怎么這筆舊賬還給你翻出來了。
“哪有哇,大郎昨日剛從棺材里蹦出來,當天外出,夜不歸宿,哪有時間給我塞銀子。”
許二叔肯定是不承認的,有也不承認,更何況是子虛烏有的事。
嬸嬸一聽,炸鍋了,柳眉倒豎,大聲說:“許平志,你果然是想拿著五十兩私房錢偷偷青樓。
“二郎今早與我說許寧宴偷塞給你五十兩,我想著你要是承認了,那就一筆揭過,沒想到你真的想私藏啊。
“你不承認是吧,二郎會騙我嗎?許平志你這個沒良心,老娘操持這個家,嘔心瀝血,還把你的倒霉侄兒都拉扯長大,你就是這般回報我的?”
“二郎呢?讓他出來。”許二叔生氣了。
“呸,二郎在補覺,你別吵他,莫要扯開話題,五十兩你交不交。”
“我交,夫人你別生氣。”許二叔垂頭喪氣的進了臥室,為了不讓嬸嬸發現藏銀票的地方,他腳步邁的飛快。
進了臥室,他直奔許鈴音的小廂房,掀起閨女的鋪蓋,底下是他所有的私房錢,一共八十兩。
許二叔牙一咬心一橫,抽出兩張二十兩,兩張五兩的銀票。
這時,他忽然看見床邊的小桌放著一袋青橘。
青橘在許平志眼里不是單純的橘子,因此他對青橘特別敏感,當即就心里起疑了。
“青橘又酸又澀,通常制作藥用,平白無故的買它作甚?還放在鈴音的房間里。”
心里閃著疑惑,許二叔離開廂房,回到院子,乖乖的把銀票奉上。
嬸嬸面色稍霽,哼了一聲,往懷里摸出秀氣的小荷包,收好銀票。
許平志順勢問道:“鈴音桌上怎么有青橘?是大郎買的?”
“是二郎買的。”
五十兩到賬,嬸嬸頗為滿意的說道。
二郎買的,二郎買這東西干嘛..他買青橘的目的應該與我不同..不對!
許二叔心里一動:“二郎昨夜與大郎一般,徹夜未歸,對吧。”
“二郎是與同僚應酬去了,至于你侄兒,誰知道他哪里鬼魂去了。”嬸嬸翻白眼。
如果不是有過前幾次的社會性死亡,許平志對妻子的話是深表贊同的。但現在,他知道自己兒子是什么樣的人。
大郎徹夜未歸,二郎也徹夜未歸依照我對大郎的了解,他多半是去了教坊司,但青橘偏偏是二郎買回來的..
“二郎一身橘子味,對吧。”許平志語氣隨意的問。
嬸嬸不甚在意的點頭,欣賞著自己栽種的君子蘭。
答案很明顯了.是大郎教二郎的,不出意外的話,大郎把我給出賣了,于是二郎編造了子虛烏有的私房錢敲打我混賬東西,連老子也敢算計。
許平志沉聲道:“看來二郎最近鬧頭疼。”
“嗯?”
嬸嬸茫然的看過來,她對兒子還是很上心的。
“青橘可以舒緩精神,治療頭痛,還有很多好處呢,要不然這東西又酸又澀,還有人擺出來賣?”許平志說道。
青橘確實有藥用價值,但治頭痛是許二叔編的,反正五指不沾陽春水,讀書也不多的妻子不可能識破。
“一定是春闈的壓力太大了。”嬸嬸頓時很心疼。
“夫人,二郎還沒成家,你這個當娘的要悉心照料,不要整天擺弄花草。”二叔教訓道:
“這是二郎買回來自己吃的,你怎么給放到鈴音房間里了。”
嬸嬸不是那種慈母類型的女子,可能是自恃美貌的緣故,特別傲嬌和嬌氣。對子女的關懷遠遠達不到噓寒問暖的程度。
所以才經常被煩人的許鈴音氣的嗷嗷叫,逢著吃飯,就把幼女交給綠娥照料,自己恰飯恰的開開心心。
“是二郎自己給鈴音的,我尋思著丟了也可惜,就放她房里,等放堂回來再吃。”嬸嬸解釋。
“好了,別說了,趕緊把青橘拿去廚房,讓廚娘們燉湯,二郎醒來還要喝呢。對了,給大郎也燉一碗。”許平志說完,急忙補充:
“這湯不好喝,大郎估計不會要,你這個嬸嬸也鎮不住他。你讓玲月一起燉,晚上他回來,不怕他不喝。”
嬸嬸點點頭,扭著小腰去取青橘。
府里午膳剛做好,許大郎就回來了,把銅鑼和佩刀摘下來,往地上一丟,坐在桌邊,招呼道:
“二叔現在午膳都回來吃了嗎?”
“以后也會回來吃,我今早剛接到任命,明日起不在外城巡邏,改內城了。”許平志喝著湯,表情冷淡。
從外城到內城,職位沒變,但待遇提升了一品級。
“好事,好事!”
許七安接過綠娥遞過來的碗筷,心說二叔今天怎么了,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這時,許二郎睡眼惺忪的出來了,看了大哥一眼,兄弟倆心照不宣。
“爹,今天有沒有和娘吵架?”許二郎試探道,邊說這話,邊坐下來。
“哼,一個個的都不放我省心,還是二郎好,到底是娘肚子里出來的。”嬸嬸瞪了眼叔侄。
許二郎嘴角微翹。
許平志不動聲色的看向嬸嬸的貼身丫鬟,道:“綠娥,去伙房看看湯燉好了沒。”
綠娥乖巧的應了一聲,小步出了偏廳。
“什么湯啊?”
昨夜千金散盡的許七安興致十足的問道。
“給你和二郎補身子的。”嬸嬸說。
許七安和許新年對視一眼,感覺不太妙,嬸嬸(娘)怎么知道我們要補身子?
不多時,綠娥捧著一大盆的湯進來了,濃郁的酸味撲面而來。
大瓷碗放在桌上,黃橙橙的湯汁里浮著切片的青橘,連皮都沒剝。
嬸嬸親自給許新年盛湯,抱怨道:“二郎啊,你頭疼怎么不跟娘說呢,眼見就要春闈了,是娘不對,娘沒照料好你。
“這青橘湯是娘特意為你燉的。”
青橘湯?!
這,這不是我買回來的青橘么?許新年神色茫然,心說青橘怎么能燉湯呢,這不是要喝死人嗎。
“娘,我頭疼就是酒喝多了,昨夜與同僚應酬.”許新年有些心虛的看了眼大哥。
青橘燉湯..哪個人才想出來的黑暗料理,許七安差點笑出聲,一本正經道:
“青橘湯大補,二郎一定要多喝。”
“你也有。”許二叔淡淡道:“這湯是玲月和你嬸嬸辛辛苦苦燉的。”
一個大大的問號出現在許七安腦海里。
“我堂堂一個煉神境武夫,需要這玩意?”許七安反問。
“大哥!”許玲月柔柔的說道:“你就喝一碗嘛,人家燉了好久的。”
許七安忍不住看向小老弟。
小老弟也在看他。
兄弟倆都希望對方能揭竿而起。
“噸噸噸噸噸..”
最后他倆都喝了一大碗,嗆出眼淚來,胃里翻江倒海。
“哈哈哈哈,吃飯吃飯。”許二叔喝著小酒,露出了質樸的笑容。
本來想改一下錯字,一看這個時間點,決定先發,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