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放亮,超勇公府朱漆剝落的大門前就來了一隊人馬。
為首的是個小孩子,騎在一匹雖不高大卻異常矯健的小黑馬上。
此時雖然天光黯淡,卻也遮不住那孩子玉人一般的相貌。
眉眼英俊,真比畫上的人物還要標致,只是板著一張臉,越發顯得一雙眼睛烏黑有神。
穿一襲大紅團花立蟒箭袖,足蹬牛皮小靴,頭上戴著束發的白玉冠,冠身中央還嵌著一塊雀卵大的紅寶石。
有早起的人認得這一位就是當今的擎西王爺韋應爵。
小王爺手里握著馬鞭,到門前勒住了韁繩,翻身下馬,動作行云流水,毫不滯澀勉強。
身后跟著的仆從上前來叫門,他們是專門伺候小王爺的,有保鏢也有隨從。
冬瓜起來應門,和韋家人早就混熟了,說道:“小王爺是得著信兒了。”
“可不,昨晚聽說公爺回來了,一大早就催著快備馬。”跟著韋應爵的人說:“公爺這一回可出去有些時候了,足有一個月了吧?”
鐘野從來都是閑不住的性子,了了封玉超的事情后更無掛礙,便騎了馬四處游蕩去了。
可韋應爵是拜了他為師的,他不在家,韋小王爺無事可做,便命人每日來超勇公府打聽,鐘公爺何時回府。
一旦回來了,立刻稟明。
“公爺昨夜里睡得有些晚,此時只怕還未起身呢!”冬瓜一邊關門一邊說:“小王爺不妨先自己演習演習騎射,公爺聽到動靜也就起了。”
韋應爵也不說話,牽著馬轉過影壁,來到平時鐘野教他習武的院子里。
此時院中白皮松下石桌旁有個小孩子正在習字,年紀跟韋應爵差不多,穿著一身淺藍的儒生袍,寬寬綽綽不系衣帶。
頭上方巾束發,眉眼齊楚,透著一股靈氣。
寬大的衣袖半挽,懸腕臨帖,寫出來的字很是漂亮。
見有人來,也只是輕抬眼,微微點頭一笑,繼續低頭練字了。
鐘野此時也起來了,只是不知道韋應爵來了。
披了衣裳去后院,臨時收拾出來的客房有些簡陋。
床上躺著個人,面色慘白,雙眼禁閉。
葫蘆熬了湯藥正喂給那人,見鐘野來了就說:“這馬公子傷的可不輕,不如一會兒叫冬瓜再去請個名醫來。”
“也好,他這一路都昏昏沉沉,燒的厲害,昨晚實在是太晚了,只找到個醫術平平的大夫,一會兒就叫冬瓜去請周郎中。”
“診金最少也得十兩銀子,還不算藥錢,”葫蘆說道:“公爺身上還有錢嗎?”
鐘野撓了撓頭,笑得有些勉強。
“算了,先用我的吧!”葫蘆說道:“這些日子我賣了些繡活,攢下些錢,勉強夠用。”
這位馬公子和前院的那個小孩子是鐘野在半路上救下的,他們因為貪趕路程,不熟悉情況貪黑走了山路,被山賊給盯上了。
這馬公子應該出身不錯,車上帶了不少細軟,還有幾個隨從。
不過跟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山賊相比,可就不堪一擊了。
若不是鐘野遇上了,別說那幾個隨從沒了命,就連他們兩個只怕也兇多吉少。
那些細軟被悉數搶了去,鐘野忙著救人也不戀戰。
馬公子應該是個讀書人,但也算有骨氣,危難之時還把那個小孩子護在懷里。他自己受了重傷,后背被砍了一刀,失了很多血。
鐘野把他們救下來后,馬公子就陷入了昏迷,雖然也就近找了郎中醫治,但也只是止住了血,其余未見好轉。
那孩子只有六七歲,但甚是聰明,不但能清楚地說出自己的名字住址,還知道馬公子的名諱。
告訴鐘野說他是隨著馬公子進京來尋自己的恩人、也是馬公子的朋友來的。
鐘野一合計,如果把馬公子他們送回金陵,起碼要一個月的時間,而進京也不過四五天的路程。
何況如今馬公子的隨從都被殺了,他本人也昏迷著,不適合長途跋涉。
因此就決定把他們帶回自己府上,等馬公子傷好了,人清醒了再讓他們離開。
那孩子只知道自己的恩人姓燕,至于叫什么名字卻不清楚。
燕家是京城中的大戶,鐘野一時也沒法弄清楚他們要找的是燕家的哪一位。
鐘野正跟葫蘆說話,就聽前院似乎有吵鬧聲。
“這么大清早的是誰來了?”葫蘆嘀咕道:“我怎么聽著像是韋家的老管家。”
“可是吵什么呢?”鐘野納悶道:“韋家人從來沒這樣過。”
說著就往外走,到前院一看,韋家的幾個仆人和冬瓜正圍著勸架,地上滾著兩個孩子。
一般的高矮胖瘦,一般的俊秀奪人。只是衣飾有別,否則乍看之下倒好似一對孿生子。
因為頭一天夜里下了雨,地上很濕,鐘野家院子年久失修,地面坑坑洼洼,很是泥濘。
如今這兩個孩子廝打在一起,雖不至于打的多厲害,但已經滾得如泥猴一般了。
韋家的仆人們怎么勸也勸不開,又不敢硬拉,只好圍著亂勸。可哪里管用?
這時老管家看見鐘野來了,急忙求助:“鐘公爺,快來快來!這是怎么說的!一不留神就打起來了。”
他們只比韋應爵晚進來一小會兒,一進來就看到這幅場面,也是懵了。
鐘野大步上前,一只手提一個,輕易就把兩個孩子給分開了。
“做什么就打架?!”鐘野喝問韋應爵。
那個小孩名叫蘭子安,雖然相識不過幾天,卻是個極懂禮的孩子,鐘野知道他絕不會主動挑釁。
倒是韋家這位小王爺,天生的乖僻,說話做事都不遵常理,應該是他起的頭。
韋應爵緊抿著嘴不說話,他本來話就極少,一天都說不上兩句話。
“蘭小哥,你受傷了沒有?”鐘野把蘭子安放下,好聲好氣地問他。
“我沒事,”蘭子安搖頭:“公爺不用擔心。”
“你們怎么就打起來了?”鐘野問。
蘭子安一笑:“我也不知道,公爺還是問他吧!”說著轉身就走。
“你站住!”韋應爵企圖跑過去攔住他。
“你皮癢?!”鐘野一手拎著他的腰帶,另一只手直接給了他屁股兩巴掌:“這是我家客人,哪里由得你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