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當然也看到了這幫人,或者說在這幫人沒有現身之前,他便已經感覺到了氣息。
他現在身體不能動,但是魂魄卻是自如。遇到危險魂魄還是可以飛出,所以并不會有危險。
“以獸皮為衣服,女子與男子一樣彪悍,并不存在柔弱女子。素面朝天,不施粉黛。這便是陰陽未分時代的人們嗎?”
張寧略有些好奇的看著眼前的男女們。
來到這個世界并不是張寧的意志,但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經歷。
“這個人受了很嚴重的傷,身體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按理說他應該死了,但他以絕強的真氣,維持身體的完整,并慢慢修補身體。這個人到底是誰,到底有多強大,又是多么強大的敵人,才能讓他受如此嚴重的傷。”
男子們卻沒有神月這般見識,他們沒有意識到張寧身上穿著的衣服不同,其中一位男子彎下腰,查看了一下張寧的傷勢,倒吸了一口冷氣。
“要怎么辦。”另外一個男子問道。
這讓男女們一陣沉默,這并不是一個正常的世界。就算是正常的世界,在路上遇到一位這樣的陌生人,也是極為麻煩的事情。
比如說大齊江湖,在不確定一個人的來歷,心性,是否被人追殺的情況下,救一個人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更何況萬鬼這個世界,遠比大齊更加混亂。
而現在擺在男女面前的有三條路,殺了張寧,救走張寧,放下不管。
男子們傾向于放下不管。
“帶走他吧。”神月沉默了一下,卻說道。
“為什么?”其中一位男子用略有些質問的語氣說道。雖然神月是神家的人,地位很高。
但是也需要一個理由。
其余男子沒有開口,但卻都是一樣的意思。
“我覺得不帶走他,我會后悔。”神月深深的看了一眼張寧身上還殘存著的衣服,心中浮現出一個執念,一定要探究此人的來歷。
否則一定會后悔。
“好吧。但是這件事情一定要先稟報神山大人,只有神山大人同意,他才能留在神秀城。”
神月的理由并不是好理由,這讓男子們一陣沉默,但是男子們終究還是妥協一步,其中一位男子說道。
“這是當然的。任何外來人不經過神山大人的同意,是不允許進入神秀城,這是鐵律。”
神月點頭說道。
神山,便是神家的祖先,目前庇佑神秀城的群鬼之中,最強悍地位最高的鬼。
決斷之后,其中一位男子扛起了張寧,一行五人不再繼續打獵,而是帶著著來歷不明的人返回神秀城。
在這個過程之中,張寧并沒有舉動。
這五個人既然不起歹念,他當然不動。
一行人速度很快,在天黑之前便回到了神秀城。
神秀城是一座非常雄偉的城池,并不是單純因為它高大堅固,還有因為神秀城表面的各種傷痕。
戰斗遺留下來的痕跡,以及戰斗后修補過的痕跡。
這是一座在一場場戰爭中,仍然屹立不倒的堅固城池,雄偉無匹。神秀城的城門樓上,掛著一面旗幟。
旗幟迎風飄舞,十分威猛。
“神”。
城門打開,不時有人進出城池,城門兩側有守衛把守。神月等五人在神秀城頗有地位,他們一行五人很容易就通過了守衛,進入了城池中。
城內石板磚鋪路,道路兩側的房屋高大堅固,極為簡潔。整個建筑風格,粗獷大氣。
五人帶著張寧一起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城守府內,在大堂內見到了神秀城的城主神武。
由神月出面,告訴了神武事情的經過。
神武四十來歲的模樣,國字臉,十分有威嚴,身形高大健壯,披著妖皮做的衣裳,氣勢十分強悍。
此刻張寧被放在地上,一動不動。神武外表粗壯強大,但其實性格頗為細膩,否則也不可能成為一城之主。
他與神月一樣,多有見識。他低頭看了看張寧身上殘存著的衣服,然后轉頭看向神月道:“侄女,你也覺得這個人來歷不同尋常嗎?”
“是的。我覺得如果不將他帶回來,我會后悔。”神月點了點頭,說道。
“你們下去吧,我與神月帶著他去見一見神山大人。”神武對著四位男子說道。
“是。”這四位男子應了一聲,便轉身下去了。
然后由神武帶路,神月則扛起了張寧,張寧趴在神月的肩頭,弓成了蝦狀,神月一只手還放在張寧的屁股上,避免張寧掉落。
“這個世界的女人,還真是不拘小節。”張寧心想。
三人一起來到了城主府的深處,在這里陰氣更加濃郁,普通人在這里連只能活過幾個呼吸而已。
不少鬼堂而皇之的在這里活動,并好奇的看向被神月扛著的張寧。有些頗有地位的鬼,還上前詢問,都被神武搪塞了過去。
不久后,三個人來到了一座房舍面前,這座房舍依舊是神秀城的風格,簡約大氣。房門緊閉,神武與神秀頗為恭敬的立在房門前,神武彎腰說道:“神山大人,神月這一次出門帶回了一個人,我們都覺得這個人來歷不同尋常,打算把這個人留在神秀城中,請神山大人決斷。”
神武的話音落下,張寧便感覺到了一股力量侵襲而來,卻沒有傷害他,只是探聽了他的虛實。
當然,想探聽出什么來卻是難,哪怕現在張寧已經受傷了。
“那就留下吧。神月他是你帶回來的,就由你照顧他吧。”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是。”神武與神月齊齊應聲。
所以張寧來到了這個叫萬鬼的世界之后,終于不用躺在大石頭上觀看天空了,有了落腳之地。
一個月后。
神月的家中。
神月的宅邸位于城主府附近,是一套一進的宅子,布局十分簡約粗獷。這里一片地方都是神家族人的聚集地。
張寧被安置在一處廂房內,由一個小女孩負責照顧。
小女孩叫做神樂,梳著總角,穿著羊皮制作的衣裳,雪白粉嫩,嘰嘰喳喳的很是健談。
神樂是神月的侄女,是這座宅邸中唯一的二人。因為不管神月,還是神樂都是父母亡故。
這在萬鬼世界非常正常,神秀城為了存活下去,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進行一次守城大戰,抵抗來自外界的厲鬼。
死掉的人自然是極多。
而死掉的人因為不能進入陰司,只能留在陽間,那些能保持清醒的鬼,會幫助神秀城戰斗,反之則離開神秀城,成為了野外的厲鬼。
萬鬼世界,就是這種循環之中延續下來的。
“石頭,你什么時候才能開口說話呀。一天到晚要照顧你,真是悶死我了。”廂房內,張寧躺在床上。
女孩神樂坐在一張小板凳上,緊挨著床鋪,雙手捧著自己的小腮幫,對張寧嘰嘰喳喳的說著。
因為張寧不能開口說話,所以人們并不知道張寧叫什么。活潑的神樂,便給張寧取了一個名字,叫做石頭。
要照顧張寧真的很悶。
反不如照顧一個真正的病人。
因為照顧病人的話,可以有很多事情做,比如說煎藥,或者熬粥。但是張寧統統不需要。
張寧一直在攝取天地間的能量,化作真氣修補自己的肉體,既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喝藥。
照顧張寧當然很悶。
這是神樂這個活潑的女孩,受不了的原因。
一如既往,神樂的抱怨沒有獲得任何回應。神樂猛然站起,跺了跺腳,大叫道:“真是太悶了。”
生了一會兒悶氣,神樂忽然眼睛一亮,眼珠子一轉。她盯著張寧的臉頰,心里頭響起了魔鬼的聲音。
神樂樂顛顛的彎腰搬起小板凳來到床邊,小腳丫子踩在了板凳上,然后小手緩緩向前,驟然捏住了張寧的鼻子。
“揉面團,揉面團。”神樂樂呵呵的捏捏鼻子,揉揉面頰,小嘴里還哼起了小曲兒。
“好玩嗎?”張寧忽然睜開了眼睛,開口問道。
“啊呀,鬼啊。”神樂心肝兒一顫,噗通一聲摔倒在地,然后屁滾尿流的爬了出去。
“姑姑,姑姑,石頭開口了。”
“我有這么可怕嗎?”張寧心想。
經過一個月的療傷,張寧終于能開口說話了,也可以活動脖子,但是脖子以下,仍然是動不了。
不久后,神月走了進來,神樂跟在神月的屁股后邊,不時的露出半個腦袋,探頭探腦。
“謝謝你帶我回來。”張寧轉過頭,表示了感謝。
“你不必謝我,因為我帶你回來的目的并不單純,我想知道你的來歷。”神月很平靜的說道。
美麗,妖嬈,身著獸皮制作的衣服,散發著狂野的氣息。
但神月并不是熱情奔放的人,反而頗為冷靜無趣。
張寧聞言并沒有隱瞞,說道:“我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因為一場意外,才來到了這個世界。”
“果然,這個世界中,不會有人會奢侈到穿你身上這種衣服。”神月的表情略顯激動了起來,她伸手捏了捏張寧身上的破衣裳,或者說這個世界未必能做出這樣的衣裳,因為這個世界連蠶都沒有。
“我想知道你們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你為什么會來到我們的世界,你還能回去嗎?”
神月仍然沒有恢復冷靜,神樂也豎起了耳朵,眼珠子定定的看著張寧,靜待下文。
“我來到這個世界應該是一個意外,至于能不能回去,我本來很自信,但是現在卻是有點不確定了。”張寧搖了搖頭,然后思索了一下,又說道:“至于我們的世界。”
張寧對神月,神樂姑侄說了許多話,許多大齊的人文,生活,建筑,方方面面的事情。
很快兩個時辰過去了,張寧停下了言語,因為他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而神月,神樂卻是意猶未盡。
“原來正常的世界,人與鬼是分開的啊。原來石頭的世界,妖也不是威脅。真是讓我心神向往的世界。”神樂又坐在了小板凳上,小手托著腮幫,露出了向往之色。
便是神月也是露出了神往之色。
姑侄二人回味無窮了片刻,神月才問道:“你剛才說,你本來很自信能夠回去,但是現在卻不確定了,這是為什么?”
“因為這個世界沒有陰司,沒有冥河。”張寧說道,他已經很確定了,在整個世界是沒有陰司的。
沒有冥河,當然也就回不去了 “陰司!冥河!!!”神月皺起了眉頭,因為這兩個詞她很熟悉,是一些古籍之中,經常會出現的詞,但是那些古籍都殘破不堪了,沒有人知道陰司與冥河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久后,神月才想起了一件事情,說道:“對了,還未自我介紹。我叫神月。”
“我叫神樂。”神樂連忙指了指自己的小臉蛋,露出了笑容。
“你叫什么?”神月看了一眼調皮的侄女,然后問張寧。
“我叫張寧。”張寧坦然說道。
這不是當初的大齊,當初張寧需要保持低調,所以化作云間客,無名這兩種身份,后來仍然穿幫了,天下人都知道了張寧便是無名。
來到這個世界,便不需要隱姓埋名了。
“我想見一見庇佑你們的祖先,神山。”隨即,張寧提出了這件事情。
神月思索了一下,然后說道:“好。”
城主府深處,陰氣彌漫的地方。神山所住房屋。
身為庇佑了神秀城無數年的祖先大人,神山的地位非常崇高。他幾乎足不出戶,除非是在神秀城遭遇大戰的時候,才會出手。
神山是神秀城的定海神針。
而今天張寧來到了這座屋子內,見到了神山大人。
這座房子非常符合萬鬼世界的整體風格,簡約大氣,甚至簡約的過頭了,因為這座房子內,只有柱子,屋頂,還有一張案幾。
案幾后跪坐著一人,出乎張寧的意料,這位神山大人,名字十分威武霸氣,但其實是一位嬌小玲瓏的女子。
女子生的極是好看,容貌甜美,肌膚賽雪,一雙大眼睛水汪汪。頭上梳著發髻,身上穿著羅裙。
鬼并不是人,所謂的衣服只是幻化出來的。
張寧看著神山,神山也看著張寧。
張寧此刻除了脖子以上外,渾身不能動彈,所以是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