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浮生語氣平和,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十分簡單的往事。但是他的眼神卻透著悲戚。
說話之間,更是沒有看林清淺一眼。
他越是這樣隱忍,幾個學子和百姓越是同情他。
與之相反的是,林清淺淺笑兮兮,并沒有因為林浮生的話,有任何的動容。
太后蹙眉,不滿地瞥了她一眼。
“皇上,小女能否去見見祖母和哥哥?小女實在是擔心他們。”林楚云紅著眼睛,泫然欲泣地問。
眾人看過去,都看到了她眼中地痛楚和強忍。
林楚云在京城之中素有賢良淑德之稱,她是京城四大美人之一,琴棋書畫上都有造詣,這樣的人最容易得到眾人好感。
以前,所有人都知道林府出了一個林楚云,鮮少有人知道三房的林清淺。如今堂姐妹同時出現在眾人面前,各人自有一番考量。
論起容貌,公平的說,被稱為四大美人之一的林楚云根本無法和林清淺相比。林清淺的美,是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是一種讓人一見絕對難以忘卻的美,同時,她身上有種氣質,也是別的姑娘身上難有的。
這樣的美人,林家這些年怎么舍得藏起來?
不過,林清淺和林楚云相比,也只有在容貌上占了上風而已。聽說林清淺性子難以捉摸,琴棋書畫之中,她僅僅書畫上稍有出彩,其余的聽說,一竅不通了。
最重要的是,林清淺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小雞肚腸,污泥長輩,下壓兄長......
林林總總算下來,眾人覺得,林清淺身上缺點要比優點兒多得多。不,她的所作所為甚至不能稱之為缺點,而是一種讓人厭惡的品行不端。
對比之下,林清淺襯得林楚云更加出色,自然而然,林清淺也就更惹人討厭了。
皇上微微頷首,“傳林張氏祖孫。”
太監尖著嗓子傳令下去,院子外就彼此起伏響著傳令的聲音。
很快,林老夫人和林岳就被人領到了眾人面前。
皇上和太后已經從御史口中知道,林張氏祖孫在趙景云手中吃了虧。當他們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
林張氏祖孫何止是吃了虧,簡直是要去了半條命。林老婆子和林岳換上了一身厚衣服,兩個人臉上還是蒼白一片,嘴唇更是凍得發紫。
林岳最慘,他來的時候根本不是走進院子里,而是被人用一張椅子抬進來的。
林岳在皇上面前不敢放肆,掙扎噗通跪在地上給皇上行禮之后,嘴里不住喊冤,“皇上圣明,求皇上為草民做主,替草民伸冤。”
太后和皇上對視一眼后,皇上和聲問,“你有何冤屈,只管說出來。”
張氏見兒子婆婆被趙景云折騰得去了半條命,差點兒忍不住撲上去抱著林岳放聲大哭。
林煥連察覺到她的情緒,立刻遞過去一個眼神,張氏這才忍住了沒有撲過去。她跟著兒子一起跪下,“求皇上為我們做主。”
太后有些不悅地看了張氏一眼后,想到張氏作為一個母親,看到林岳那副慘樣,失了分寸,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也就沒有發怒訓斥她。
“三房和林家斷絕關系后,祖父和祖母因為擔心他們,常常夜不能寐。祖母聽說堂妹回京后,實在頂不住心中思念之情,考慮再三后,才親自上門去探望。本以為,血肉之親,無論如何也不會真的割舍掉,又不是有深仇大恨,無非是因為三叔故去后,兩位老人對三房兄妹疏忽一些而已,誰知道,堂妹因為身份不同,雖然沒有出面,卻讓下人故意羞辱祖母,讓祖母在外人面前丟盡了顏面,草民作為小輩,于心不忍,上前想和他們理論幾句,他們居然連草民也不放過,一起遷怒了。”
或許是因為遭受的罪太大,林岳中氣跟不上,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不說,中間還停頓了好幾次。
這樣一來,他不用賣慘,就得到了眾人的同情。
“皇上息怒,是妾身對不住靖王妃兄妹三人。當年妾身三兒走了以后,白發人送黑發人,妾身心里難受,看到孩子就想起那不爭氣的兒子,所以日常對他們兄妹三人多有疏忽,他們在府里受氣,怨恨妾身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妾身這長孫著實無辜,靖王妃遷怒于他,實屬不該。下手也太狠了......”林老夫人一邊哭,一邊述說,兩不耽誤。
白發蒼蒼的老人,涕淚滿衣裳,加上她哭訴的內容,簡直是聞者傷心。
“皇上,就算林家萬般錯。可血肉至親豈能說斷就斷?”一個學子趁機站出表現自己,他滿臉憤怒,眼神鄙夷地掃了趙景云和林清淺一眼后,繼續往下陳述,“靖王府眼中沒有長輩,枉為人子,全然不顧倫理血親之情。外面天寒地凍,尋常人穿得稍微薄些,幾乎不能抵擋風寒入體。靖王妃只為發泄心中怒火,不但扒掉了老夫人和林岳的襖子,而且往他們身上潑冷水,分明是想要了老夫人祖孫二人的性命。如此毒辣的人,如何為天下人做表率,如何能服眾。”
另一個學子跟著站出來,“此舉和故意殺人有何區別。”
“對,靖王妃心太狠,忤逆長輩,棒殺兄長,要是天下女子都如他們一般,世間倫理還不全都亂了套。”
“皇上,皇家宗婦必須得賢良淑德,為天下婦人做表率才對,靖王妃心狠手辣絕不能上玉碟。”御史不怕死,也跟著附和。
場面頗有種搶到眾人推的意思,有些官員不愿意摻和,都偷偷同情地瞄了趙景云和林清淺一眼。
如果林清淺不能給出大家一個滿意的解釋,只怕明日上玉碟,去宗廟上香就泡湯了。
不能上玉碟的王妃,說白了,即使是王爺明媒正娶的媳婦,在皇家這一塊卻是站不住腳的。
形勢一邊倒,趙景云和林清淺臉上的表情卻半點兒也沒有變。
皇上也在盯著趙景云,趙景云越是表現得風輕云淡,他心里的怒火越是燒得旺盛。
“靖越王、靖王妃,你們的意思如何?”他笑得一團和氣,擺出公正公道的架勢。
被皇上點名后,趙景云笑容才淡了一些。
“國無法不立。”
“當初三房和林家是徹底斷了親的,太后也知道此時。”林清淺更直白些。
皇上和太后聞言,臉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
“斷親不假,卻不能斷了血脈。”一個學子不滿的反駁。說完以后,他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是在宮中,皇上沒有發話,容不得他放肆。
“就算斷親永不來往,也不能出手那么狠辣。”御史更不滿,輪到挑刺,還誰能比他們更厲害?
“本王問你們,斷親是否只是兒戲?大乾律法的條文,你們可熟知?”趙景云正色問。
學子們一愣,隨即有人不服氣站出來反駁,“斷親從符合律法條文,但法外有情。草民倒是覺得人的倫理更為重要。”
“林老夫人已經心有悔意,主動上門去看望靖王妃。作為小輩,靖王妃不該以禮相待嗎?”另一個學子也憤恨不平地反問。
“照你們所言,斷親書存在就是笑話?人情比律法更為重要?”趙景云冷笑,“國無法不立。既然人情能凌駕于律法條文,皇上和刑部又何必費勁腦汁頒發那么多律法條文。”
“要是本王妃當初知道斷親只是流于形式,又何必當個惡人當街求太后做主。”林清淺補充一句。
眾位學子和官員臉色頓時一變,話題似乎又回到了原處。
“靖王妃不愿意重新認親,但也不能出手傷人。天寒地凍,老夫人祖孫二人承受不出寒冷,拖延下去甚至會出人命,王妃明知故犯,和故意殺人又有何區別。”一位御史站出來為林家鳴不平。
“三妹妹。”林楚云緊鎖眉頭,眼睛紅腫,“當初的事情......”
“我這個人雖然睚眥必報,不過當初林家故意害人,包括你如何推我落水溺水,太后既然斷過,我自然不會再舊話重提。”林清淺不耐煩打斷她的話。
林楚云見她舊話重提,心里頓時如燒了一把火,她察覺到在場的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對了。當初,為了洗白名聲,她在三房離京之后,費盡了心思,才有今日的名聲。她可不想毀于一旦!
“靖王妃說得好聽,可所作所為,還不是因為心中記恨當初我們對你的疏忽。”張氏恨不得將林清淺剝皮,可她反應很快。兒子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林岳受到的傷害已經造成,年后,林楚云馬上就要進太子府,她絕不能讓林清淺舊話重提,再一次壞了林楚云的名聲。所以,她急忙又打斷了林清淺的話。
“太后、皇上,可承認斷親書?”趙景云看都沒有看張氏一眼,而是抬眼溫和地問上首之人。
律法肯定大于人情,更何況斷親書,還有太后的手筆。于公于私,太后和皇上都不會否認斷親書的作用。
“學子學藝不精胡鬧倒也罷了,各位大人覺得斷親書效能如何?”太后和皇上肯定后,趙景云又盯著眾位官員。
哪個官員也不敢反駁,紛紛跟著附和。
“既然各位不否認斷親書的作用,那么一個無關緊要的婆子跑到本王門上,張口閉口自稱祖母,隨口就辱罵王妃,本王該如何處置?”趙景云聲音很輕。
四周一片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