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澤搖頭道:“但是新大陸目前對朝廷來說,確實就是雞肋。”
“對于歐羅巴列強來說,也是雞肋,但他們為什么頂死也要扛著,而不像內閣諸位智者一般放棄?”
“蠻夷,怎能與天朝相提并論?”
魏燃此時忍不住開口道:“鄭公子,魏某粗人一個,但也曾聽聞漢初時期,匈奴王冒頓,愿意進獻財富美人給敵國,但敵國一旦問其要領土,則立刻揮兵反擊,將之平滅。
蠻族尚且知道國土雖廣,卻無一寸多余,為何大明這么多智者卻認為,耗費無數財富與大明將士鮮血開拓出的新大陸殖民地,卻能被如此輕易放棄?”
鄭澤對于魏燃這類武夫心底是存在極度鄙視的,居然根本不屑于回答魏燃的詰問。
鄭宏卻道:“我覺得魏兄弟說得有道理,這只能證明內閣諸位士大夫,見識尚且不如一蠻族頭子。”
鄭澤臉色微變,看向鄭宏,鄭宏卻繼續說下去。
“大哥,你方才說蠻夷怎能與天朝相提并論。
如果你也如我一般,曾闖蕩四海,游歷諸國。你就會知道,你口中的蠻夷所擁有的文明,一點不亞于華夏!如果大明打盹,他們聯合起來,就能將大明撕成碎片。”
“二弟,我本不想與你爭論,或許我也爭不過你。不過配合內閣諸位大人的意思,卻也是為我們鄭家的利益。”
鄭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配合內閣那些江南士大夫,放棄新大陸,居然說是為了鄭家的利益?!
鄭澤看沒有其他人接近,而周圍幾個人都是鄭宏信賴的人,也無所謂讓他們聽了去。
“不錯,雖然放棄新大陸會損失掉我們鄭家一部分利益,但與以后會擁有的利益卻是值得的。畢竟,做一個海上豪商,哪如做一個朝廷官商賺錢來的自在輕松。”
鄭宏心下一跳,“原來大哥你打的主意,是成為官商。我承認,成為官商在日后對一些行業進行壟斷,賺錢會非常輕松容易,也可以一腳將家族中那些利益團體踹開。
不過,大哥你想過沒有。但凡成為官商,都與當前政治派系興衰掛鉤。一旦當今這內閣黨派敗落了,我們鄭家豈非也要跟著一起敗落?”
鄭澤笑道:“除了兩百年前那次滅國之災,但凡朝局穩定時候,江南士大夫這個派系幾時衰敗過?我們投靠的是整個江南士大夫集團,而非其中某一個人,二弟明白嗎?”
鄭宏幾乎被氣笑了,“難怪爹和你有意在疏遠國姓爺那一支,原來你們早就選擇好了朝堂上的庇護存在。”
“國姓爺那支在兩百年前是一家,這么久過去,早已經是兩支了,豈能還如當年那般信任。再說國姓爺這一支在朝中的勢力,極少能入內閣,也就海軍內部較為根深蒂固,卻與我們成為官商的利益瓜葛不大。如何比得上內閣諸公。”
鄭宏終于知道自己這個家族中的叛逆,與長輩們為何怎么都溝通不攏。原來雙方對于家族的發展,本身就存在原則性的分歧。
“大哥,我最后說一次,靠山,山倒,靠人,人走,所以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我們鄭家海上起家,大海就是我們的根基,你和爹還有三叔那些人這么做,是在自毀根基。”
鄭澤臉色也陰沉下來,沒想到還是說服不了二弟。
“二弟,南洋和日本都未被放棄,如何說是自毀根基?如果你是放不下新大陸的基業,回去我可以讓父親在南洋補幾個港口給你,你若愿意做生意,南洋這邊也可以交給你一部分生意。”
“都官商了,還需要我去做生意?你們以為放棄新大陸獲得官商之位就可以高枕無憂是嗎?可在海上其他豪商甚至列強看來,這就是我們鄭家衰退的開始。我們這樣的家族,不進則意味著退,誰都可以來咬一口!”
鄭澤見說服不了這個二弟,神色終于陰沉下來,“那么,二弟,你究竟想怎樣呢?”
“同樣在朝中尋求庇護,那么尋求那些腐敗無能的江南士大夫,為何不反過頭聯合另外一支黨派呢?”
鄭澤大驚,“你支持大逆不道的革新派?!”
“哼,在我看來,他們才是銳意進取之輩。
他們當政,大明才能拋開諸多掣肘,不再妄自尊大,明白什么叫做國際戰略,如此方能更進一步!
而且他們并沒有損害我們鄭家的利益啊,大哥你為什么這么恨他們?”
“無君無父,禽獸之輩!”
“反正都虛君實相了,為何不能再進一步,君主立憲?”
“!!!”
篤信儒家君君臣臣那一套的鄭澤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大哥,這次商業聯盟的理事官席位,我志在必得!為的是我們鄭家不被你和爹帶到溝里去!”
“二弟,與海外蠻夷接觸太多,你已經不知中華禮儀傳統。”
“大哥,話已至此,你我都早作準備吧。”
“好!”
鄭宏帶著魏燃他們一同離去。
在路上,魏燃問道:“我原以為你與家族關系只是不佳,沒想到…”
“不錯,如你所見,這是理念上的根本分歧。”
魏燃沉默半晌,“這樣好嗎?”
“沒什么不好,擺明了車馬,我和大哥怎么出手,都不用愧疚。只是此番,我不能輕易前往大明本土,帶你尋訪俞老將軍的事,我只能委托他人了。”
魏燃點了點頭,“傷好了,我就出發。”
鄭宏在馬車上點了支煙,他看著窗外,眉頭深鎖,不知思考著什么重要的事。
在馬車快行駛到酒店時,他忽然息了眼,非常鄭重的看著魏燃。
“魏兄弟,我為人篤信陽謀,也擅長布置陰謀。與家族這般決裂,在這南洋之地,我所能用到的力量,已經十分稀少,根本不可能與大哥對抗。
所以為此,我準備了諸多手段,這些手段涉及到了許多方方面面非常骯臟的交易。都只是為了增強我在南洋的實力。
而這些不可言說的骯臟手段的最后,商會聯盟的理事官位置就是最關鍵的一步!只有獲得這個席位,我才能對那些作為后手的勢力做出足夠分量的保證,而你是獲得這個理事官席位的關鍵!”
魏燃以前是名職業拳手,現在他的思維模式,依然當自己只是名職業拳手。
現在要卷入到全球商業聯盟的重要席位爭奪、鄭家內部傾軋、大明王朝守舊派與革新派的爭斗等等可以攪動時代漩渦的歷史事件中,因此魏燃覺得十分不自在,甚至宛如夢境。
更何況,魏燃還有魔鬼在背后,當獲得俞家的家學后,能否參加拳愿賽還是個問題,因此此刻保持著沉默,并未主動接話。
“但是你幫過我很多,還救過我的命!況且,我大哥已經邀請了殺手世家吳家的人參加比賽,我聽說過這個世家,他們也掌握著不同尋常的力量。曾在非洲作為布魯部落的雇傭軍,以單人實力,偷襲一個百人的英軍部隊,將之全數擊殺。
這個家族的人實力非常可怕,所以,我打算讓你自己決定是否參加拳愿賽,我不強求。畢竟我輸了,最多是被軟禁家中不得出海。但你如果輸了,在臺上是很有可能為此喪命的。”
鄭宏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死在臺上的砂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