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儀喊出那句話時,池棠頓時落下淚來,氣得渾身直顫。
怎么可以這樣?阿雪尸骨未寒啊…
李儼抬起袖子替她拭了拭眼淚,低聲問道:“是不是還沒用午膳?”
池棠含淚點頭。
點完頭才回過味來,忙小聲解釋:“我不是餓哭的!”
他微微一笑,牽起她的手:“孤也還沒,此間事了,我們去東宮用膳?”
池棠看了一眼在周儀的攙扶下起身的上洛公主,懨懨地點了點頭…
“今晨,上洛至甘露殿請見,問及周儀妻之死,爭執之下,陛下怒斥上洛相幫外人,辜負君父之恩,即賜詔書——”
說到這里,李儼就沒再說下去了,畢竟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池棠垂頭蔫蔫。
這世上,做皇帝的就是可以無視公道,他想做的事,連自己最寵愛的親女兒也不能反抗。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你回去告訴周儀,上洛是個好姑娘,他若負了上洛,孤不會放過他。”李儼淡淡道。
池棠一愣。
她還沉浸在阿雪尸骨未寒和周師兄被迫娶公主之中,完全沒想過周師兄和上洛公主之間的問題。
“是不是被迫,他都接受了!”李儼神色冷肅,“上洛跪在殿前,是為抗旨,她已經盡過力了,但是周儀可有任何反抗之意?”
池棠搖了搖頭。
周儀確實是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孤帶他進宮,卻未料到他會主動接下詔書,官服之下,猶見縞素,他分明不愿,卻選擇了妥協,既然妥協了,就沒資格怨怪上洛,這樁婚事,不愿的可不只是他一人!倘若因此遷怒上洛,孤絕不會袖手旁觀!”
池棠心情復雜地點了點頭:“我會轉告周師兄的。”
她也沒料到周儀會接下賜婚詔書。
周儀匆匆進宮,孝服并沒有換下,只是直接將官服套在外面,若被人揭出,算得上不敬之罪了。
可見他心里還是不甘憤懣的。
池棠原以為他進宮后,會同上洛公主一起反抗,卻沒想到…
總覺得還有什么事要發生。
池棠想得心里發慌,再想起這些事的罪魁禍首,更覺得糟心,忍不住揪住太子殿下警告道:“你以后可不能這樣!”
太子殿下微微蹙眉,神色若有不屑:“即便是陛下賜婚,孤也會堅辭不受,絕不會有辜負其他女子的機會!”看了她一眼,“更不可能有負阿棠!”
池棠愣了愣,忙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以后不要…不要隨便給人賜婚!”
太子殿下神色一緩,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好。”語氣微頓,問道:“今天在敦化坊,趙王有沒有欺負你?”
池棠精神一振,開始告狀:“…這樣那樣說我…還拿鞭子打我、也可能是打陸二哥哥、嗯,陸二叔…”叫了六七年的哥,還是不太習慣改口。
李儼將她摟在懷里,語聲微沉:“孤都記下了。”
池棠小聲問道:“趙王這次是因為擔心上洛公主著急,還是最近一直都這么狂妄?”如果只是關心則亂也就罷了,別是最近又得意了吧?
趙王得意,可不就意味著太子殿下處境不佳?
李儼微微一笑,吻了吻她的額頭:“他狂妄不了多久。”
池棠見他胸有成竹,暗暗松了一口氣。
“周家的情況,你是如何得知的?”太子殿下繼續問他來之前的情況。
“是敦化坊的鄰居來報的信。”池棠道。
“池公那里是你讓人送的消息?”太子殿下的語氣聽起來十分隨意。
池棠不疑有他地點頭。
“那陸二呢?”
池棠愣了愣,道:“他跟趙王說他是路過…”
“確實算是路過——”陸二郎含笑提壺斟茶,言行不疾不徐,若春風清潤,“我昨日恰好休沐,原想去東市買些新墨,剛出坊門,就遇上了阿珠,她說你匆匆忙往周家去,擔心有什么事,我就過來看看。”
池棠恍然點頭:“原來如此,昨天我回家遇到三姐姐,也沒聽她提起。”
陸二郎笑道:“她性子迷糊,怕是只惦記著你的安危,其余都拋到腦后了。”
池棠深以為然地點頭,池珠的性子確實大大咧咧、冒冒失失。
“二哥哥什么時候跟池三這么熟了?”陸子衫好奇問道。
陸二郎笑道:“池三、池四兩個,了解起來很難嗎?”
陸子衫拍桌直笑。
池棠不服:“我覺得我還是有更深沉一點!”
陸二郎哈哈大笑。
池棠今天就是特意來感謝陸二郎昨天的維護,順便同陸子衫兩人討了杯茶喝。
陸二郎身為陸氏長孫,很有長兄風范。
又年長她們許多,一向疼愛她們兩個,不但親自煮茶給她們喝,還上了不少茶點,臨走時,甚至送了她們一人一件精致小物。
簡直是把她們兩個當小孩子對待。
對此,兩個小孩子無比受用。
“陸二哥哥真是個好哥哥!”池棠有點羨慕。
倒不是說池蘭澤不好,就是…太木訥了,白瞎了一副溫柔體貼模樣,其實一百年也不會想起出門給妹妹們帶禮物。
“是呢!”陸子衫與有榮焉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事,興沖沖拉著池棠道,“你還不知道吧?我二哥哥要定親了!”
這池棠還真不知道,忙問:“是哪家姑娘?”腦中卻浮現出一張文雅秀麗的臉。
“鄭氏十一娘!”
池棠一愣。
還真的是…
上回東巡途中遇上陸二郎和鄭十一的時候,就有點懷疑了。
尤其陸二郎向鄭十一介紹她的時候,頗有些撇清解釋的感覺,生怕鄭十一誤會似的。
“二哥哥好像還挺喜歡鄭十一的,經常約她見面,說不定昨天去買墨就是同鄭十一一起呢!”陸子衫道。
池棠聽了也很是欣慰。
陸氏一直很重視和鄭氏的關系。
陸先生大歸后,還曾想把衫衫嫁過去。
她剛聽說陸二郎要同鄭十一定親時,還以為又是家族聯姻。
如果陸二郎自己也中意,那就皆大歡喜了。
這世上大約很難有皆大歡喜的事,池棠剛回到家,就遇上了一個不怎么歡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