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回到家,聽說池長庭已經回來了,便直接去了書房。
書房里還有一個人。
池棠瞥了一眼,認出是當初馥春記那五個盯梢匡大的人之一。
池長庭看到她進來,就讓那人下去了,問道:“你師兄怎么樣?還活著嗎?”
池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爹爹怎么說話這么刻薄呢!
池長庭笑了笑,道:“仇是他的仇,他要是一蹶不振,我們也省事了。”
池棠哼道:“師兄才沒有一蹶不振,他回京之后,不但辦好了阿雪的喪事,還去縣衙和府衙報過案了——”神色一黯,“師兄說連府衙也不受理,問起都是諱莫如深。”
池長庭冷冷一笑:“宮里賜下的鳩酒,府衙怎么敢受理?”
池棠想起剛才書房里那個人,忙問:“爹爹,你查到了?”
池長庭搖頭:“只要人真的是宮里的,就不是我能查得到的。”他還沒那么一手遮天。
“那我去問太子殿下!”池棠說著就要往外走。
“站住!”池長庭喊住了她。
小姑娘回過頭,嬌稚的眉眼間焦灼急迫。
池長庭不由輕嘆。
一尸兩命的死法實在太慘烈了,哪是阿棠這樣嬌生慣養的小女孩兒能承受的住的?
這姑娘雖然沒能第一時間趕回來,一路上也是牽腸掛肚,不知落了多少眼淚。
“別去了,太子現在有要緊事。”池長庭溫聲勸道。
池棠咬了咬唇,輕聲道:“爹爹覺得這件事不要緊嗎?”
池長庭沉默片刻,道:“既然人在宮里,不管是誰賜的鳩酒,都不可能瞞得過皇帝。”
池棠面上血色盡褪:“爹爹,你這話什么意思?”
池長庭冷笑了一聲,道:“宮里誰會跟阿雪過不去?敢這么堂而皇之地賜下鳩酒?借的是誰的膽子?不是很明顯嗎?”
阿雪能跟宮里什么人有瓜葛?她在京城所擁有的全部也不過一個周儀。
肆無忌憚地毒死一個人,查不到,不能查。
“難道…就這么算了?”池棠哽咽道。
“先等等吧!”池長庭嘆道,“兩日后,是望日朝會,太子將令人上奏請封太子妃,這個時候不要讓他插手周儀的事——”他捏了捏眉心,神色有些復雜,“他這幾個月隱忍退讓,為的就是這一刻,不要節外生枝了,等太子妃定了再說。”
鮑雪之死同當年阿菀遭李姝迫害何等相似,于他也是震怒異常。
但是一來,這件事水太深,二來,女兒的婚事更重要,只能暫且放一放了…
爹爹說不要找太子殿下,不要節外生枝,池棠都能理解。
可她還是忍不下去。
爹爹話里話外,指的都是上洛公主。
可是太子殿下明明說過上洛公主是個好姑娘,她也完全不能將那個毫無驕矜之氣的公主同這樣喪心病狂的行為聯系在一起。
池棠不想猜,她想知道真相。
宮里的事,不能找太子殿下打聽,那就找別人!
次日清晨,池棠去了陸家。
還沒邁進大門,就見陸子衫急匆匆跑了出來,挽起她的胳膊,一臉小心賠罪模樣:“昨天去城門接你,聽說你去了周家,我…”神色羞慚。
池棠沒看懂:“你怎么?”
陸子衫垂著頭,低聲道:“我聽說周家那位鮑娘子去的時候肚子里還有個孩子——”這事確實嚇人,光這么一提,兩個小姑娘都變了臉色。
“我怕…”陸子衫聲音也變了。
池棠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也怕…你跟周家本來就不熟,不用因為我去就特意去一趟。”
陸子衫吸了吸鼻子,搖頭道:“不是,我是怕沖撞了我弟弟,就沒敢去…周家的事,我到了第三天才聽說,平常真的沒留意,對不起…”說到最后,竟是抱著池棠哭了。
池棠原本不是要找她哭的,可被她這么一哭,突然勾出無數傷心難過,也顧不得兩人還在回廊上,就同她一起抱頭痛哭起來。
自從得知這個消息以來,池棠雖然掉過幾次眼淚,但多被滿腔悲憤憂急壓著。
直到此時,才暢快哭了出來。
不過她們也沒有哭太久,就被陸子衿派人的人打斷了:“大姑娘讓兩位換個地方哭,不然夫人要找出來了。”
兩個小姑娘大驚失色,急忙互相擦干眼淚。
“我娘還不知道這件事,我怕嚇到她,等會兒你見了她,就說想我想哭了,聽到沒?”陸子衫殷殷叮囑。
池棠聽話點頭。
陸大夫人對這個說辭沒有表示懷疑,在她眼里,這兩個都還是沒長大的孩子,哭哭鬧鬧很正常。
探望過陸大夫人之后,池棠就去了芳塵院。
她今天是來找陸先生的。
這件事衫衫都知道了,陸先生不會不知,而事涉后宮,太子殿下的耳目未必比陸淑妃更聰明。
往常她來芳塵院時,陸先生不是寫字作畫,就是在看書,根本不會因為她的到來打斷原先的動作。
但今天她進來時,陸先生卻站在窗前發呆,看到她才回了神。
“你是為鮑雪的事而來吧?”她淡淡問道,神色間毫無意外。
池棠站在院中行了一禮,問道:“先生都知道了?”
陸子衿點點頭:“進來說吧!”
池棠走近幾步,不經意一瞥,才發現窗前案頭墨汁已濃,筆擱在硯臺上,紙上卻雪白一片,一絲墨跡也沒有。
“是上洛公主嗎?”池棠開門見山問道。
陸子衿遲疑片刻,道:“是,也不是。”說罷,卻嘆了一聲。
池棠這才發現她今天情緒有些低落,和平時從容模樣大相徑庭。
“那個賜酒的內侍,是承嘉殿的。”陸子衿道。
池棠瞬間攥緊了手心。
承嘉殿,高貴妃所居!
陸子衿看了她一眼,卻搖頭自嘲地笑了笑:“賜酒的內侍是承嘉殿的,可那杯酒卻必然不是承嘉殿的,否則,宮中藏毒罪同謀逆。”
池棠看著她,嘴唇顫了顫,不敢問。
“試問,哪個皇帝能容忍自己的宮里有人能拿出一杯毒酒?”陸子衿淡淡一笑,“除了他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