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長庭說這些話真不是故意尋釁。
池棠中秋遇芳姑,他當晚就派人去了昌松,李儼不可能比他更快。
現在他派去的人連個消息都沒傳回,李儼就已經東南西北都查清了?
該不是編瞎話騙他們父女吧?
池長庭很是懷疑地打量著李儼,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這陣子他一直拘著阿棠不讓出門,這廝多半心急了。
昌松可是武威郡王郭仲瑛的地盤。
作為和姚無忌齊名的異姓王,那能是好相與的?
東宮密探再厲害,還能把昌松當自己家一樣,想要什么就有人送上門來?
除非是郭家的人——
“孤托了姑臧縣主協助調查。”李儼道。
還真是郭家的人…
池長庭沉默片刻,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臣倒是不知,原來殿下同姑臧縣主交情匪淺。”
李儼心神一凜,看著他身后若有所思的小姑娘,正色道:“無甚交情,止于君臣之誼罷了!”
小姑娘抬起頭,沖他甜甜一笑。
李儼不由軟了神色。
她素來不在這些事上胡思亂想…
唔…怎么一點也不愛吃醋呢?
“呵!”邊上池長庭笑了一聲,“既然得了郭氏助力,想必殿下應該已經救出芳姑之子了!”
這話里的擠兌意思連池棠都聽出來了,皺著臉悄悄戳了一下池長庭的背。
在武威郡境內當然是郭氏說了算,但芳姑的兒子早就被帶走了,跟郭氏助不助力有什么關系?
爹爹就喜歡欺負太子殿下!
池長庭被她戳得心里越發不快,輕哼了一聲。
池棠也惱了,又用力戳了一下,目光不經意一抬,卻見太子殿下沖自己微微一笑,隨即朝灰衣人使了個眼色,灰衣人便拎起銀燭出去了。
池棠愣了愣,難道…
果然沒過多久,灰衣人回來了,懷里抱了一個消瘦蒼白的男童。
“我們在調查銀燭的時候,順手將和銀燭同一批從昌松入京的人都查了一遍,根據昌松送來的有關勞康的描述,這個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勞康。”灰衣人道。
池棠望著男童惶恐畏懼的眼睛,心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嗎?”
灰衣人道:“勞康被抱走時才四歲大,到現在離家已有一年多,小孩子易忘事,關于原先家里的人和事,都已經說不清了,我們已經去信,讓昌松那邊帶相熟的鄰里過來辨認這孩子的身份。”
這么小的孩子,被壞人抱走,又失去了母親…
池棠真的哭了,拉著池長庭道:“爹爹——”
“這孩子就先寄養在東宮,等確認身份后,再尋他親族。”太子殿下說罷,朝池棠微微頷首,“你若放心不下,可來東宮探望他。”
“呵!”不等女兒有所反應,池長庭便冷笑一聲,“如果真是勞康,還尋什么親族?他生母是池家舊仆,留池家就是!”
居然用一個孩子哄阿棠去東宮玩!簡直無恥!
李儼也沒同他爭這么點小事,朝灰衣人點了點頭,便將孩子交給展遇帶了出去。
隨后說起王御醫事。
王御醫就沒那么可憐了,他因為染上賭癮,導致債臺高筑,之后突然得了一筆來歷不明的銀錢,還清賭債后就失蹤了。
再出現就是被追殺撞到了李姝面前。
聽起來只是一出利欲熏心的事。
這些池長庭也查到了,便沒有出聲打斷。
待灰衣人說完,太子殿下淡淡開口:“其中始末,池公與九郎還有無疑意?”
薛簡恭敬應道:“并無疑意。”
池長庭目光復雜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李儼定定看著池長庭:“既如此,池公有何打算?”
池長庭笑了笑。
你都安排好了,我還能有什么打算?
次日,也是忘恩負義的新任禮部尚書、兼右衛大將軍池長庭從齊國公府宴上拂袖而去的第六日,喜聞樂見的負荊請罪環節來了。
池尚書備足厚禮,登齊國公府門求見。
然后連大門都沒進去。
薛家甚至連個晚輩都沒派出來,就讓池長庭這么站在大門外任人圍觀,其中決絕之意不言而喻。
就在圍觀百姓一面心疼風姿斐然的池尚書吃閉門羹,一面又偷偷期盼著看下跪請罪的熱鬧時,東宮太子突然駕臨。
在齊國公府打開大門,上下齊迎時,太子殿下輕飄飄的一句“池卿也進來吧”,就這么簡簡單單把池長庭帶了進去,殘忍打破了圍觀百姓的期盼。
待國公府大門重新關上,百姓們才紛紛醒悟。
這池尚書的女兒,可不就是那個誰?
只不過,太子殿下這般色欲熏心站自己未來岳父,真的不會惹惱親舅舅嗎?
此時,齊國公府的會客廳內,并沒有外人以為的那樣劍拔弩張。
“長庭此番回京,文武兼封,風頭實在太盛,鬧出點事來,對他、對殿下都是有利無弊的。”齊國公嘆息著看了李儼一眼,無奈搖了搖頭,“這原是六日前定下的,還沒來得及告訴殿下。
六日前,池長庭登門赴宴時,將有人設計離間的事和盤托出,并提出將計就計,假裝鬧翻,同齊國公府拉開距離。
從前池長庭官職不高,出入齊國公府無所謂。
但這回從西域回來,池長庭聲威大震,又文武同封,若還和齊國公同氣連枝,只怕很快就會引起各方忌憚打壓,就是皇帝那邊都會忍不下去,不若趁此機會脫離齊國公府,貌離神合,很多事上會方便許多。
也是真沒想到,太子殿下會這么沉不住氣,非要攪進來勸和,他也不能當著全京城的人不給太子面子不是?
李儼撫著杯沿,淡淡問道:“如此安排,除了二位,還有誰知道?”
說時,卻看了池長庭一眼。
齊國公這些日子確實沒什么機會同他說起,但池長庭…至少昨天是有無數個機會告訴他的。
“此事不宜外傳,只有大郎知曉。”齊國公道。
大郎是指齊國公長子,現任吏部尚書的薛籍。
“底下不知,就不怕誤傷?”太子殿下語氣微冷,眼睛看著池長庭。
齊國公笑道:“些許誤傷,反教人更信幾分。”
池長庭卻被他指責的目光看得有點心虛,輕咳一聲,解釋道:“我已經請國公拘著點薛十二了。”
齊國公聽了,搖頭笑道:“不過是孩子們打打鬧鬧而已,不礙的,十二不是不知輕重的人——”語氣一頓,古怪地看了李儼一眼,“殿下就是為了這個?”
就為怕薛箏欺負池長庭的女兒,所以一掌拍亂他們的苦肉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