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箋展開,入目是略嫌潦草的字跡,和他平日的字大不相同。
池棠卻看得怦然心動。
太子殿下那樣一個清冷自持的人,竟然會因為她一句話心亂如斯,連字都寫不好了…
這突如其來的虛榮感和甜蜜感是怎么回事?
池棠拍了拍發燙的臉,開始看信——
還沒看完,池棠便“嗚”了一聲,捂著信滾進床里側,又里里外外、床頭床尾地滾了好幾圈。
突然想起,怕被人瞧見她這模樣,忙不迭從床尾鉆進被子,又從床頭鉆出,把被她捂得皺巴巴的信箋再次展開。
字字入目,心里再無不安難過,甚至比從前任何一刻都更覺得歡喜。
他說,不便探望,那就不探望,他可以等到能探望的一天;
他說,前夜之事,他已心里有數,好好養病,一切有他;
他說,一定會沒事的,他也一定會娶她…
“嫁娶之意,不曾輕言,言出即誓,未敢相忘…我心匪鑒,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卿須知我,唯卿不負,非卿不娶…”
池棠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小心翼翼地將信箋折起來,放回信封里,然后藏到枕頭下。
藏好之后,她盯著枕頭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挖出來再看一遍。
如此反復,也不知看了多少遍,才在藏起來后,忍住了沒再挖出來。
忍住不挖枕頭底下的信,卻沒忍住撲到床里側,把昨天藏起來的軟脂木枕挖了出來,緊緊抱在懷里,唇角止不住地上揚。
雖然殿下說一切有他,可她也不能讓殿下一個人辛苦吧?
她也要做點什么才是!
池棠想了又想,朝外喊道:“何叔叔!”
話音未落,何必就閃現眼前,還附帶一個朱弦。
“赫!”何必看到她嚇了一跳,“殿下信里寫什么了?怎么你看了跟吃了靈丹妙藥似的?難不成殿下讓我送過來的是什么祛病符?聽說現在有個道士畫符很靈——”
“咳咳!”池棠紅著臉用力咳了兩聲打斷他,道,“何叔叔,你回去回稟殿下,就說、就說——”臉更紅了,“就說我看到信了,我、我會好好養病的,讓他不必擔心…讓他也好好照顧自己…”
聲音越說越小,兩頰的酒窩卻越來越深。
何必卻覺得不夠:“你不寫個回信什么的?要不送點信物?不然殿下懷疑我亂說怎么辦?再說了,殿下一夜沒睡給你寫了這封信,你就傳這么兩句話?跟誰學得——”
“閉嘴!”朱弦瞪了他一眼,“讓你回就回,哪那么多廢話?沒看到我們棠棠正病著嗎?有精神寫回信嗎?”
見何必抿緊了嘴,才轉向池棠笑嘻嘻問道:“太子信上寫了什么?把你哄得樂成這樣?
“我哪有…“池棠嘟囔著避開她的目光,同何必道,“你就這么說吧,殿下這么聰明,你有沒有亂說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不會冤枉你的!”
至于回信和信物…還是算了吧,爹爹要是知道她和太子殿下互通往來,一定會生氣的。
嗯…傳傳話不算互通往來吧?
何必也不知是被朱弦喝住了,還是因為她不回信生氣了,走的時候竟然悶聲不吭,連到了外面媚娘主動同他打招呼也沒理。
委屈得媚娘趴到窗口來問:“他不是很能說嗎?怎么一個字也不跟我說?”
“可能說累了吧?”池棠隨口應了一聲,轉頭問朱弦,“朱師叔,我的藥抓回來了嗎?”
她一時也想不到能做什么,先把身子養好吧!
朱弦正想繼續打聽信的內容,聞言卻是一怔,下意識朝外看了一眼:“還沒吧?”
此時竇淮還在藥鋪里抓藥。
因為要親自一一辨認藥材及分量,比較費時,所以耽擱了許久。
眼看就剩最后一包藥時,藥鋪里突然涌進來一群人。
這藥鋪不小,敞開了兩個門面,其中一個坐著坐堂大夫,另一個門面是藥鋪柜臺。
這一群人涌進來,幾乎把兩個門面都占了,活像上門踢館的。
但仔細一看,就知道不是了。
這一群人,是十幾名衣著鮮亮的奴仆簇擁著一名華貴明艷的少女。
少女一進門就徑直朝竇淮走去,身旁的奴仆也極其配合地迅速將竇淮包圍了起來。
藥鋪掌柜忙放下手里的活計迎了上去,還沒近前,就被奴仆擋了回去。
所以不是踢館是尋仇?
周圍人正小心猜測著,便見那名被圍的男子神色自若抱拳行禮:“薛郡君!”
竇淮自然是認得薛箏的,也大概猜到薛箏為什么而來。
薛箏看了一眼他面前包好的藥包,皺眉問道:“真的病了?”
竇淮點頭:“昨日東宮侍醫商陸已經來診過了,開了藥方。”
薛箏狐疑地看了一眼抓藥的伙計怯怯遞上來的藥方:“不能讓東宮直接抓好送過來?還特意讓你親自出來抓藥?”
就算不是東宮直接抓好送過來,也輪不到竇淮。
竇淮算是池小姑娘的長輩,池家又不是沒有下人,怎么能勞動長輩親自出來抓藥?
這個吧…竇淮也覺得有點不好解釋,想了想,道:“小師侄病了,我們這些做師叔的心急如焚,恨不能做點什么,恰好我略懂藥物,就出來抓藥了。”
薛箏聽罷,卻眼神變了變,冷笑道:“輪得到你心急如焚?”
竇淮也不懂她在生什么氣,心知惹不起這種世家千金,便選擇了沉默以對。
薛箏正要繼續說話,卻見藥鋪伙計怯怯遞過來一只藥包:“最、最后一包了…”
竇淮接過藥包,道了聲謝,卻沒有離開,而是打開了藥包,將里面的藥材一一辨認查看,光看神色都看得出是在做一件極為重要上心的事。
薛箏越看臉色越沉。
等他重新包好藥包,打算要走時,薛箏冷冷一揚下巴:“我隨你一道,去看看小棠!”
竇淮愣了愣,婉拒道:“小師侄臥病精神不佳,這陣子都不見外人,昨天太子殿下來也沒見。”
薛箏勃然變色,一把將他扯到門外,厲聲低喝:“太子都外人,敢情就你內人!東宮的墻角都敢挖,你活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