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怔愣許久,問道:“所以她是有備而來?那芳姑呢?芳姑是假的?還是說了謊?”
芳姑在見過她之后就死了,那是回光返照。
她留著最后一口氣,只為將那段話告訴她。
述說時,她數次激動崩潰痛哭,她流著淚的眼里有懊悔。
她說她對不起阿娘,她死也贖不清自己的罪。
她表現得太真實了,池棠下意識就信了。
還是爹爹厲害,這么快就抓到了破綻。
池棠崇拜地看著池長庭,爹爹回來真是太好了。
池長庭揉了揉她的腦袋,卻道:“也不一定——”
池棠一愣。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的真假和事情的真假是兩回事,芳姑和銀燭的身份有待查證,但是你娘——”他聲音啞了一下,又恢復正常,“無風不起浪,不可等閑視之!”
所以是…無論芳姑和銀燭身份真假,阿娘都有可能真的是被人害死?池棠懵懂地想著。
池長庭看了看外頭天色,道:“我要走了,接下來半月你盡量少出門,等我回來再說!”
池棠聽話點頭:“我就說我病了,哪兒都不去!”
池長庭回過頭,抬手輕輕撫著她微涼的秀發,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身上的玄色披風。
池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小聲喚道:“爹爹…”
“太子能走到今天,離不開齊國公的扶持,”他突然開口,神色語氣都浸著涼意,“如果這件事是真的——”
他語聲一停,凝視她許久,終是嘆道:“爹爹希望,你能懂事。”
池棠抿緊雙唇,眼里模糊了一瞬,又逐漸恢復清明。
她“嗯”了一聲,又覺得聲音太輕,便用力點了點頭,啞聲道:“爹爹,我會的!”
李儼想著,既然池長庭回來了,他們父女必定有許多話要說,這一夜,池棠應該是沒怎么睡。
因此第二天,他特意等到黃昏時才登池宅門探望。
然而,并沒有如愿見到記掛的姑娘。
“病了?”李儼霍然起身,心中火燒火燎。
遇上這樣的事,急怒攻心的都有,也不知她病成什么樣了。
尹氏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忙道:“已經請大夫看過了,說是受了涼,養幾天就好!”
李儼暗暗松了一口氣,道:“煩請夫人帶路,孤去看看她。”
尹氏面露為難:“殿下身份尊貴,萬一過了病氣——”話沒說完,就見太子殿下眸光淡淡看著自己,突然就不敢說下去了,喏喏側身,“殿下請隨我來…”
然而到了柳院,還是被攔下了。
這一個可沒尹氏那么好說話——
“病了!誰都不見!”朱弦簡單明了地說。
李儼蹙眉:“這話是她說的?”
朱弦朝他暗示地挑了挑眉:“不是棠棠說的,還能是誰?”
李儼沉默。
不是池棠,當然就是池長庭。
看來池長庭人雖然走了,話還是留下了,那姑娘向來聽話,今天定然是見不到了。
見不到,他也不能就這么走了,于是問道:“病得嚴重嗎?哪里不舒服?精神如何?”
朱弦突然想起去年秋天在吳興王府的時候,太子殿下特意避開池長庭的耳目來見棠棠,結果被她攔在門外,還眼睜睜看著她搶走了棠棠的冬棗。
此情此景,嘖嘖嘖,歷史重演啊!
沒想到一年過去了,太子殿下居然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被她攔在門外的命!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不嚴重,哈哈…就是有點低燒,沒什么精神,吃了藥剛睡下呢!哈哈…”朱弦止不住樂。
李儼不由沉下了臉:“阿棠病了你很開心?”
“哈哈…殿下說哪里話,我怎么會開心哈哈哈…我特別擔心呢!哈哈哈…”
李儼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會兒,冷冷道:“孤會派御醫過來!”說罷,拂袖而去。
朱弦一邊往里走一邊繼續樂,到了內院還停不下來。
攔著太子殿下見心上人真的太爽了,哈哈哈…
媚娘看到了,忍不住道:“你攔了太子殿下這么得意,不怕殿下生氣降罪嗎?”
“怎么會?”朱弦剛這么一說,笑容便僵住了。
上回攔了太子殿下,后來發生了什么來著?
想到這里,朱弦背脊一寒,忙問:“棠棠睡了嗎?”
“吃了藥剛睡下”這種話當然是說了騙太子殿下的。
“還沒吧?”媚娘往屋里看了一眼,“沒見冬芒出來——”撇了撇嘴,嘀嘀咕咕,“都是伺候人的,就她作威作福,不讓我進就算了,輕羅也攔著不讓進…”
輕羅正低頭垂眸守著小爐,被提到也沒有反應。
朱弦管不著這些,聽說池棠沒睡就往屋里沖了。
萬一太子殿下惱羞成怒又要關她,可就只有小棠棠能救她了!
一進屋,就聽到池棠懨懨的聲音:“我沒病,不要吃…”
冬芒道:“大夫都說你病了!”
“大夫總喜歡說人病了。”雖然有氣無力,還是堅持反駁。
冬芒氣極:“姑娘都十四歲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吃個藥還這么費勁?”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要不要吃藥。”繼續堅持。
朱弦“噗嗤”一笑,走進臥房。
床榻上,池小姑娘正裹成一團趴著,小臉枕在手背上,壓得有些變形,眉眼耷拉著,一點神采都沒有。
再一看冬芒手里,滿滿一碗湯藥,好似一點也沒動過。
冬芒見了她忙來告狀:“朱姑娘你管管她啊!”
朱弦拿過藥碗,道:“我來!她不吃我就給她灌進去!”
冬芒振奮地跳了起來:“我去拿蜜餞!”
朱弦是認真的,往床邊一坐,就要扶她起來灌藥。
“朱師叔——”
“叫師祖也沒用!生病了就得吃藥!”朱弦鐵面無私。
池棠幽幽一嘆,道:“我一想到我娘可能被人在藥里下過毒,就不敢吃這個藥…”
朱弦動作一僵,下意識把藥碗丟了出去。
“啪!”碎裂聲。
“朱姑娘!你怎么助紂為虐!”拿著蜜餞進門的冬芒氣急敗壞嚷道。
朱弦搪塞了幾句,將她趕了出去,回頭朝池棠抱怨道:“你怎么慣出這么個潑辣的丫頭?”
池棠吃吃笑道:“以前我身邊還有個叫春曦的,小的時候比冬芒還潑辣,后來長大了就很厲害——”忽然一嘆,“我要是能有她們一半厲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