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一腳踩上馬車,習慣地伸手找扶,卻抓到一只有別于女子的手。
指骨修長,肌理平滑,雖只是虛虛一握,卻能讓人感覺到內蘊的力量。
池棠不由想起剛才被董原握住的感覺。
董原的手真的跟姑娘家似的,堪稱柔若無骨。
剛才他握得挺用力了,但感覺上還是軟,和大哥哥差不多。
這也許就是練武和不練武的區別?
“想什么?”身旁人淡淡問道。
“董原的手很軟。”池棠老老實實回答。
答完突然打了個寒顫,這才發覺不對。
“呃…殿下,你怎么上車了?”想起剛才茶肆內的情形,心里有點犯怵,下意識把手藏了藏。
李儼眸光一沉,將她的手拉出來,語氣微冷:“怕什么?”
“怕殿下生氣…”池棠期期艾艾道。
李儼打量了她一眼,問道:“心虛什么?”
池棠垂下腦袋:“我本來也想摸他的手來著…”
車外傳來朱弦“噗嗤”一笑。
李儼忍下一口氣,問道:“后來呢?”
“后來想起殿下就不敢摸了…”
李儼這才覺得緩過一口氣,淡淡“嗯”了一聲。
池棠覷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問道:“董原的手沒事吧?”
“沒斷。”李儼道。
只是脫臼了而已。
池棠見他神色冷淡,好像還在生氣的樣子,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拉了拉他的衣袖,眼巴巴看著他:“殿下,手疼…”
李儼暗嘆一聲,握著她的手輕輕揉著。
這姑娘一向嬌氣,方才董原松手之后,她整個手背都紅了,看著好不可憐,一定是真的疼了。
池棠偷偷笑著往他懷里鉆,嬌嬌問道:“殿下怎么也到東市來了?”
“有事出宮,順路去看你,尋至東市,遇朱師叔。”李儼答著,見她埋著頭似乎在看他的手,忍不住酸了一句,“孤的手如何?”
“很好看。”池棠反手捏住他的指尖,一點一點往上攀爬,最后握住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筆直修長,指節分明,也許是養護得好,指腹上的繭比池蘭澤要薄一些。
“軟么?”李儼問道。
池棠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怎么這么問?
“不軟啊!”池棠老實回答,“董原和我大哥哥的手較綿軟無力,殿下和我爹爹都是硬朗的。”
李儼心里頓時舒暢了。
把他跟池長庭放在一塊兒說,可見小姑娘心中的偏向了。
但他面上分毫不露,神色淡淡道:“習武之人骨骼與常人略異。”
池棠心中一動。
前世那雙手雖然比不上太子和爹爹,可也是有力氣的,可能也練過武。
但既然練過武,為什么手上一點痕跡都沒有?
池棠抓著太子殿下的手指一根一根仔細翻看,口中問道:“習武之人有可能手上不留傷、不留繭嗎?”
李儼還沒回答,車外突然伸進來一只纖纖玉手。
“怎么可能!”朱弦嚷道,“你看我的手,我每天抹香脂,每個月用藥水養護,還不是有繭?”
話是這么說,但是朱弦手上的繭其實很薄了。
池棠頓時心中一亮。
朱師叔那么高的武功,也不過留了這么點繭,看來前世那人也是刻意養護過了!
“殿下會養護手嗎?”池棠又抓起李儼的手細看。
李儼“嗯”了一聲,道:“練兵器會使指骨粗大,形容不雅,一般都會略作養護,不使人前失禮——”頓了頓,“如池公這般的身手,應該也是養護過的。”
寫字都會長繭,習武怎么能不長?
池棠點點頭,又問:“會養到一點繭都沒有嗎?”
“女子愛惜容貌,才會格外養護,男子一般養到不至于失禮就足夠了。”李儼道。
“那什么樣的男子既習武,又要將手指養護到如閨閣女子般細嫩光滑呢?”池棠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李儼雖然不解她為什么對這樣的問題感興趣,還是認真地想了想,答道:“格外愛惜容貌者,或——”眸光微微一閃,“深藏不露者。”
深藏不露!
池棠心中一驚。
明明習武卻有一雙堪比女子的手,這真的不是第二個蘇瑾?
所以會不會也是她平時見過的、并且從表面完全看不出來的一個人?
可惜她記憶里只有那人的一聲輕笑、一縷異香,以及一只手,僅憑這些,要找到那個深藏不露的人,實在是太難了。
正想著,馬車到家了。
李儼扶她下了車,自然而然往里走。
池棠一邊跟著他的腳步,一邊忐忑問道:“殿下…呃,有事?”
“十五仲秋,宮內設宴賞月,屆時,你隨薛十二一道入宮。”短短一句話,太子殿下說得極其緩慢,說完的時候,已經望見了柳院大門。
池棠只好硬著頭皮把他請到柳院前廳奉茶。
左右退去,太子殿下終于直奔正題:“為什么見董原?”
池棠頭皮一麻,道:“這…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太子殿下不依不饒。
短說怎么說?
池棠皺眉想了許久,道:“殿下還記不記得去年夏天普明寺。”
李儼微微一怔,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情形,不由心中一軟,語氣也溫和起來:“你當日為何那般狼狽?”
“我當時發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池棠輕聲道,“我夢見自己被人抓起來,蒙著眼睛,我抓到一只手——”她頓了頓,“殿下,你抓痛我了。”
李儼忙松開手,替她揉了揉,問道:“然后呢?”
“然后就醒了。”
“只是一個夢。”李儼道,雖然有些揪心,但畢竟只是一個夢。
她乖巧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李儼卻靜不下來,停頓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夢里是在京城?你伯父升任戶部侍郎了?”
她愕然抬頭:“殿下怎么知道?”
“你自己說的——”李儼忍不住將她拉進懷里,低聲道,“你當時撞到何必手里,嚷著要他放開你,否則,孤不會放過他。”
池棠“唰”的一下紅了臉。
原來她那么早就露過破綻了?
李儼捧住她桃花似的小臉,頓時歡喜滿懷。
“阿棠是不是從前見過孤?”他吻了吻她的鼻尖,眸光沉緩如醉。
“沒有啊…”池棠被他看得害羞,但真的沒有。
“那阿棠何時開始夢里有孤?”
“三年…四年前吧…”
“孤在夢里,是否護你愛你?”
“唔…”
還沒回答,便被溫柔封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