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后的第一場雨來勢兇猛,去的也很干脆。
天空的云朵散盡,露出了澄澈如洗的天空,空氣里充斥著水汽和泥土混合而成的清新味道,美好的有些夢幻。
只是夢幻的東西從來都不會持久,這美好的感覺甚至都沒有持續一晚上,潮濕和悶熱的氣息便重新涌了上來,蚊子嗡嗡叫著,狡猾的在人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包,提醒著人們…
夏天,真的到了。
夏天意味著什么呢?
西瓜,冰棍,游泳池,以及一年中假期最長的暑假。厚重的衣衫如同褪去的殼一般被人們所拋棄,姑娘們換上了漂亮的短裙,充滿了青春與活力的大腿白的耀眼。
夏天大概就是這么些東西。
但夏天不止是這些讓人想到就止不住開心的東西,還有別的一些東西,比如畢業,比如分別。
起碼對于那些正在經歷這些的人來說,這個夏天,注定是悲傷的。”
蘇卿落下了最后一筆,看著最后岌岌可危的作文空格,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沒有超字數,完美。
她抬起頭,眼睛朝著周圍轉了一圈,所有人都在奮筆疾書,一張張青稚的面孔上透著難以言喻的嚴肅,兩個陌生的老師在教室里來回巡視著,視線如鷹隼一般盯著每一個有可能作弊的人——啊,現在是在盯著蘇卿了。
也是,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五十分鐘,僅僅過了半個小時便停筆四望的蘇卿實在像是一個因為做不出題目而期待從周圍人那里借鑒一些的文抄公。
蘇卿聳了聳肩,轉頭望向窗外。
今天是七月六號,小升初考試的日子。
小升初的考試自然不會在自己班級進行,甚至不會在自己的學校,但蘇卿依舊分配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起碼蘇卿自己很高興。
窗外是一片蒼青的藍天,藍天之下是一條碧綠的河流,順著寬敞的河道蜿蜒向遠處的房樓中,比起從大樹的縫隙中窺探自由,這里寬闊的視野讓蘇卿感覺心情愉悅。
似乎是感覺到蘇卿開心的心情,還在睡夢中的小白龍動了動,柔軟的身體摩擦著蘇卿的肌膚,讓她感覺肚子有些癢——啊,對了,小白龍現在并不在蘇卿的口袋里,而是貼在了蘇卿的腹部。
因為漸漸炎熱的天氣,蘇卿也已經換上的短袖,那本來給小白龍當窩的外套口袋自然也是沒了,在加上不知道考試之前老師到底會不會搜身檢查,小白龍便干脆鉆到了蘇卿的衣服里。
異常的合適。
也不知道龍算不算冷血動物,反正它貼在皮膚上的時候蘇卿都感覺涼涼的——不是冰塊那種刺骨的冷,而是如同自己喜歡的人用手輕輕撫摸額頭時候那種溫柔的涼。
很舒服的涼意,在日漸炎熱的夏天顯得尤其如此。
而且,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小白龍除了會飛以外的另外一種能力,它在蘇卿身上的時候并不會掉下來——不是依靠它的飛行能力或者是抓著什么,而更像是…
怎么說呢?就好像是改變了自身的引力方向,將引力方向從地面改到蘇卿身上,趴在蘇卿身上睡覺就如同趴在地上一樣安穩。
很厲害的能力。
她家的小白龍真的很厲害。
想到這里,蘇卿情不自禁又笑了起來,為自己這如同夸自己家孩子一般的想法而感到好笑。
不過,考試,真的是很無聊。
蘇卿將頭轉回來,望著掛在教室最前面墻壁上的掛鐘,上面的時針已經過了九的位置,然而分針卻還在一的位置徘徊不前,緩慢的讓人恨不得上去用手指幫它轉一轉。
胡思亂想了半天,結果五分鐘的時間都沒打發過去,這實在是一件很讓人泄氣的事情。
蘇卿轉了轉筆,盯著掛鐘發起了呆。
她實在是沒有什么回頭檢查的習慣,不是因為自信或是別的什么原因,就只是純粹的懶而已——她本來就是這么一個很懶散的家伙。
反正做的都是對的,為什么要檢查呢?哪怕是一不小心,因為手和腦子不統一做錯了,那又怎么樣?錯就錯了唄…
大概就是這種想法。
所以她每次做完試卷都很難熬。
但值得慶幸的是,平常的考試因為自己老師盯著所以不行,但這種正統的,大范圍的考試可是允許提前交卷這種行為的。
雖然有著“提前半小時”這種限制就是了。
蘇卿盯著掛鐘,看著那分針如一個步履瞞珊的老人一般一點一點艱難的往前爬行著,在看到它終于爬到了四的數字的時候,迫不及待的舉起了手。
本就因為蘇卿停筆而放了大部分注意力在她身上的監考老師走了過來,俯下身子輕聲問道:“什么事?”這是怕聲音太大影響別的考生做題。
“老師,我做完了,我要交卷。”蘇卿同樣輕聲回答道,只是那略有些急促的語調顯示著她到底有多么迫不及待。
“做完了…?”監考老師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將蘇卿的卷子拿起來看了看,眼中露出了一絲驚訝,“不再檢查一下嗎?這可是很重要的考試哦。”
“不用啦,我檢查過了!”
才怪。
“那…行吧,你去吧。”監考老師將蘇卿的卷子收走,揮了揮手,示意蘇卿可以出去了。
“謝謝老師啦。”
蘇卿道了聲謝,便神情愉悅的將自己的筆裝回褲袋里,在一眾考生偷偷瞥來的或是驚嘆、或是羨慕的眼神中高高興興的走出了考場。
雖然有些早,但對蘇卿來說,今天的考試便算是結束了一門,接下來,只要再考一門數學,再加上下午的英語——英語在小學三門主課中算是比較特殊的一門,它除了筆試之外還有個口語測試也是算進總分里的,不過這個早在三天前便已經測試過了。
所以,只要今天的考試結束,蘇卿便可以迎來她美好的暑假時光。
雖然還沒想好具體要做什么…但假期,不就是讓人想到就會開心的東西么?
蘇卿趴到教室外的欄桿上,看著外面寂靜的仿若空無一人的學校,臉上露出了一個懶散的笑容。
“你也出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身后響起,蘇卿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殷琪,這個和蘇卿家住的很近的小女孩自然也和她分配到了同一個考場學校考試,不僅如此,還就在隔壁班,甚至于還很心有靈犀的提前交卷跑了出來。
很多事情,就是這么巧。
“嗯啊,在里面太無聊了,就想出來。”蘇卿沒有回頭,懶散回答著,時間明明還沒到中午,語調里卻帶著一股困頓的軟膩。
“不愧是我的朋友,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殷琪一如既往元氣滿滿的說了一句,然后就沒話了——她似乎也被蘇卿的懶散感染到,學著蘇卿的樣子趴到了她邊上的欄桿,默默的曬著尚未開始毒辣起來的太陽。
四周很安靜,哪怕是偶爾吹來的熱風也失去了原本應有的躁意,溫柔的如同自己還是春風。
“蘇卿,”殷琪開口,尚有些嬰兒肥的臉頰軟軟的貼在欄桿上,棕色的眼眸里倒映著陽光,干凈而明亮,“你以后想去哪個初中?”
這個問題,一個月前她就問過蘇卿,而現在,她又問了。
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自然是因為想去同一個初中。
小孩子的心思其實很好猜。
“不知道呢,我還沒想好。”蘇卿回答完這句后,卻突然有種莫名的既視感,就仿佛在什么時候說過同樣的話一樣——然后她恍然,兩周前,晏清河好像也問過她想去哪個初中,她當時似乎也是這么回答的。
“怎么會不知道…”殷琪的聲音里明顯的有些失望,她別過臉,視線如蘇卿一般投向空蕩蕩的學校,低聲道,“溫縣好的初中一共就那么幾個,總有一個想去的吧?”
“嗯啊,確實就那么幾個…”蘇卿應了幾句,想了想,說道:“大概會去公立或者曉月吧?我奶奶是這么希望的。”
公立學校是一個以校風嚴謹著稱的初中,用所謂的“軍事化管理”嚴格管控學生,高壓之下換來的是每年中考的優異成績,以及各個文學奧數競賽上的獎杯,是溫縣公認的最強初中。
而曉月初中則不然,它并非如公立學校那樣有著某種鮮明的特點,中庸的甚至于可以說是平平無奇,每年的中考平均成績也沒有多么出類拔萃,然而它之所以會在溫縣里和公立學校相提并論,完全是因為這里面的兩個班級。
兩個很神奇的班級。
那是兩個由固定教師組所帶的班級,而那個教師組的老師也只教這兩個班級,而不像其他老師那樣會兼任一些別的年級的課程。
這兩個班級的學生常年與公立學校的學生競爭各種獎項名次,并且奇異的總是能壓對方一頭,比如一個奧數比賽,公立的學生拿了第二第三,那么這兩個班級的學生總會拿個第一。
二者頗有些水火不容針鋒相對的味道,但毫無疑問都是溫縣家長們擠破了頭都想把自己孩子送進去的地方。
進去了,便意味著會成為精英。
大概就是這么個感覺。
“公立和曉月啊…果然是這兩個。”殷琪輕輕呼出一口氣,右手前伸,仿佛是想抓住那片散落的陽光,“我媽也我想去這兩個…果然家長都一樣啊。”
她踮起腳,將自己整個人掛在了欄桿上,用一種很憋悶的語氣問道:“那你呢?你想去哪里呢?”
蘇卿沉吟了一會,有些不確定的道:“如果是我,非要選的話…大概是去曉月吧?”
蘇卿是個很懶散的家伙,比起以嚴苛出名的公立,她自然是更傾向于曉月了——不過曉月初中并不在溫縣,而是在其下屬的虹鎮,要是去曉月初中的話,那么蘇卿便必然是要寄宿了。
總歸還是有些不自由的。
“哈,我就知道,蘇卿你這個懶散的家伙肯定要選曉月的。”殷琪笑著從欄桿上蹦了下來,手伸到蘇卿臉上揉啊揉。
蘇卿任由自己的臉被對方揉捏,表情無辜的眨了眨眼。
“蘇卿。”
殷琪扯著蘇卿的臉頰,臉突然湊到了離蘇卿很近位置,蘇卿看著殷琪的眼睛,里面倒映著她被殷琪扯著臉頰的樣子。
很好笑。
“蘇卿。”
殷琪盯著蘇卿的眼睛,認真的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怎么了?”蘇卿很自然的應了一句,雙手輕輕的虛靠在了自己的小腹前,免的那尚在睡夢中的小白龍被殷琪不小心靠到。
殷琪靜靜的看著蘇卿,沉默好一會,方才將嘴巴湊到了蘇卿的耳邊,輕聲說道:“你可真好看。”
蘇卿感覺耳朵有些癢。
呼吸產生的熱氣尚在撲打蘇卿的耳廓,殷琪卻是突然松手退開,站在蘇卿邊上,一臉笑意的望著她。
“蘇卿!”殷琪看著蘇卿,明媚的眼睛里仿佛含著光,“我們一起去曉月吧,一起去那兩個什么班級,然后進同一個班。”
“我們一起去吧。”
陽光下,殷琪的臉頰看起來有些紅,也不知道是因為曬了太久的太陽,還是因為此刻的空氣太過溫柔。
蘇卿看著她,嘴角帶上了一絲微笑,輕輕的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