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殿里,一片其樂融融。
李云逸手持杯盞行走在人群之中,與各位將軍親切交談,言語中充滿對南楚軍士的慰問,推杯換盞之間,李云逸杯子里的酒水并沒有少多少,但是眾人臉上洋溢的笑容明顯更多了。
禮賢下士。
這樣的攝政王誰不喜歡?
看著每當對方拱手行禮,李云逸必然會親自伸手架起,就連三大元帥的眼底都浮起驚訝和寬慰。
不得不承認,這一幕和他們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
俗話說的好,新官上任三把火。
一般而言,新王上位,第一把火必然是要燒到他們軍方頭上的。畢竟,人非一體,焉能一心?
更何況,軍隊,乃是立國的根本,誰不想讓這股龐大的力量完全集中在自己手里?
但是,李云逸沒有這樣做。
他不僅沒有讓他們交出兵權,甚至都沒有把自己的親信插入軍隊之中,保持了葉向佛在世時的絕對完整!
“難道我們真的猜錯了?”
“他對權勢并無所求,考慮的只是南楚百姓和攝政王之位的重責?”
世界上真的有這種“圣人”么?
三大圣人不敢相信,但是當他們回憶李云逸先前的所做所為…
力破東齊!
抗衡大周!
包括幫助葉青魚登基之后,他也是在第一時間就離開了楚京,遠在其他諸侯國使臣之前,似乎更證明了這一點。
“咱們這位攝政王…”
“有意思…”
三大元帥互相看了一眼,看到彼此眼底的意外,沒有多說什么,但眼神明顯比之前更輕松了。
直到。
酒過三巡。
群英殿窗外已經魚肚白。
突然。
“嗡!”
一道沉悶的鐘鳴于窗外響起,傳入眾人耳畔,整個大殿里,有一個算一個,包括風無塵李云逸二人都是眼瞳一顫。
現在不是特殊時辰,鐘鳴只代表著一種。
喪鐘!
一聲喪鐘,幾乎瞬間在所有將軍的心里掀起漣漪,人人面帶憂傷,有些赤誠的漢子眼底似乎已經有淚光閃爍,仿佛再次回到了現實,目光落在李云逸的身上,充滿莫名的惆悵和哀傷。
李云逸今天凌晨的表現固然讓人意外,甚至有些歡喜但這一聲鐘鳴也讓他們再次響起,今天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葉向佛身死的基礎上的。而他們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不是被葉向佛親手提拔或者栽培出來的?
“葉公…”
人人心頭默念葉向佛的尊名面露惆悵。
正在這時,似乎是感受到了眾人的心境變化。
“唉!”
一聲長嘆,勾起所有人的注視。
是李云逸。
只見他不知何時放下了手中杯盞面向眾人道: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我等凡俗追求不得也只能好好送他一行。”
“請各位將軍先去休息準備吧。”
“正午我等去送葉公!”
“是!”
當即人人精神一凜紛紛拱手告退。
最后一程當然是要精心準備的不止是他們,還有李云逸這邊。既然說了是最高規格的國葬,并且時間緊迫,必然是相當忙碌的。李云逸誠懇待他們,他們也為李云逸著想拱手行禮之后紛紛朝群英殿外走去。
至于他們是去休息了還是另聚某地探討今夜了李云逸并不在乎。
直到整個群英殿再次只剩下風無塵鄒輝他們三人…
“怎么樣?”
風無塵走下高臺,臉色有些急迫。
他知道,李云逸之所以如此禮賢下士肯定不止是穩固當前南楚軍方那么簡單。事實上,就在李云逸在下方人群里游走的時候,他感受到了神念的波動。
李云逸肯定是在尋找!
至于他在尋找什么…
從之前的對話里風無塵能隱約猜到,所以問的也相當直接。
看著最后一個人的背影消失在視野盡頭,李云逸身周泛起陣陣波動,籠罩整個大殿,并沒有正面回答風無塵的詢問,而是望向了鄒輝。
“筆來!”
鄒輝連忙拿來筆墨,看著李云逸信筆直書,只是一會兒的功夫,這張紙上就已經寫滿了名字,足足二十七人之多!
“啪!”
擲筆落下,李云逸臉色陰寒。
“這些人的體內,都有魔種存在!”
魔種?
這就是李云逸判斷一個人究竟是不是血月魔教之人的手段?
這邊,風無塵驚訝,但是當再次想到之前李云逸對血月魔教的描述,眉頭又忍不住皺了起來。但是還未等他出言詢問…
“這些都是?”
鄒輝震驚的聲音傳來,臉上充滿了不可思議難以置信和…
憤怒!
只見他的一張臉完全漲紅了,雙眸深處泛起血色,近在咫尺,李云逸和風無塵更能輕而易舉的從他身上感受到源自靈魂深處的憤怒!
背叛!
鄒輝感覺自己被背叛了!
事實上,這也的確是種背叛!
鄒輝握住這張紙的指節發白,發出陣陣爆鳴,可見他心頭的震蕩。
這時,風無塵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么,而是看向了李云逸,道:
“但王爺之前說,魔教的傳播主要是根據信仰,所以說這名單…”
風無塵話一出口,李云逸就知道他想要說什么了,直接點頭將他打斷。
“只是其中部分而已。”
“魔種可以探查,但信仰與人心無法捉摸。”
風無塵聞言一震。
所以說,南楚軍方內部化成血月魔教教徒的,可能更多!
一旁,鄒輝雖然處在絕對的憤怒之中,但也聽到了風無塵和李云逸之間的對話,聞言臉色又是一白,整個人就像是從刀山火海里走出的一樣,一雙血紅的眸子抬起,聲音沙啞冰寒。
“我去把他們抓來拷問!”
說著,鄒輝轉身就要朝群英殿外掠去,實施追捕,可就在這時,他被人制止了。
“不用。”
“放長線,釣大魚,讓楚玉閣盯著他們就是了。”
“并且,他們身負魔種,也不代表著他們就一定已經加入了血月魔教。血月魔教手段多端,明面上的身份更有許多,可能就連他們也不清楚,他們信仰的神教,就是和致使葉向佛身死的是同一家,否則,這么多人,他們早就有人表現出來不安了。”
“他們也不一定人人都是自愿加入其中的。”
“所以,要查!”
“如果能順著這些線抽絲剝繭,我們接下來面對的局面會好很多。”
抽絲剝繭?
李云逸竟然在給名單上的這些人說話?
鄒輝聞言大吃一驚,足足定在地上良久,這才終于點頭。
“屬下明白了。”
他剛才整個人都處在暴躁和混亂之中,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殺人。直到現在,經過李云逸的一番提醒,他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抬起頭感激地望向李云逸。
他是真的沒想到李云逸會這么做。
如果是他,恐怕早就沖出去了。
更重要的是,李云逸這么安排,就相當于給名單上這些人一個新的機會,證明自己立場的身份!
這讓從多年之前就和名單上這些人熟稔的他如何不歡喜欣慰?
愛之深。
恨之切!
“王爺仁慈!”
“屬下這就去查!”
沒想到,李云逸再次阻止了他。
“這件事不急。”
“今天,送葉公才是最大的事。”
“好好準備吧,不要讓葉公在這世上留下憾事。”
葉公!
鄒輝聞言精神一震,眼神復雜地望了一眼李云逸,在沉默中拱手行禮,再也沒說一句話,倒退離開了群英殿。
立刻,隨著鄒輝的離開,整個群英殿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直到。
風無塵將其打破。
“唉,鄒首座確實一心忠義,只是這性子,太著急了…”
李云逸輕輕挑眉,笑道:
“他是被保護的太多了。”
“日后會成長起來的。”
保護太多?
如果其他人在這里聽到李云逸和風無塵之間的這些對話,必然會相當驚訝。鄒輝向來是為葉向佛挺身在第一線,談何保護之說?
但如果是一個真正理智的人,定然會認可,李云逸和風無塵說的的確是實情。
葉向佛生前的光環實在是太亮眼了,亮眼到任何人都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也無法忽視他的命令。在這種情況下,鄒輝看似把他的每一道軍令都執行的很好,但是,這真的是他自己的功勞么?
那些人怕的只是葉向佛而已。
甚至,因為葉向佛的緣故,鄒輝才能在羋熊的一紙調令之下成為了楚玉閣的閣主。不是他,任何人也都可以!
但是現在,葉向佛死了。
剛死不久,帶來的影響還很小,可隨著葉向佛的余威漸漸淡去…鄒輝的位置也會變得尷尬起來。
風無塵對李云逸的這番話并不意外,只是聽出了幾分話外之音,道:
“但如果他成長不起來呢?”
李云逸面色淡然,回答的很快,似乎心里早有決斷。
“成長不起來,自然會有人換掉他的。”
李云逸這番話輕描淡寫,似乎完全不知道,只是這一個字,會給現在整個脆弱的南楚帶來何等的動蕩。或者說,他知道,但是完全不在意!
風無塵深吸一口氣。
李云逸此言冷靜至極,如果是站在李云逸的位置上,他也相當贊同。但是現在,他卻忍不住想到了其他地方,目光灼灼望向前者,道:
“那我呢?”
“若是福老江姑娘有人成就圣境,是不是連老夫我,你也要換掉了?”
李云逸聞言一震,意外看向風無塵,看到后者眼底閃爍的精芒,立刻正色道:
“前輩多慮了。”
“您當然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的法?”
風無塵咄咄逼問,李云逸面不改色,道:
“因為無論是福公公江小蟬,還是鄒輝,他們代表的,只是王朝層面。”
“前輩不同。”
“前輩留在晚輩身邊,晚輩才能時刻提醒自己,武道赤誠,是為警鐘。”
武道赤誠?
這和武道什么關系?
風無塵想不到,李云逸這番話完全是針對江山社稷圖所說的。事實上,從做出中神州混亂的局勢可能和武道相關得猜測后,他就一直在思索這一點,反思自己之前的路。
這個問題太難,沒有答案。
但是,李云逸卻不想讓這種猜想淹沒自己,而能阻止這些的,正是風無塵!
數十年苦修,不主動涉足朝政,出淤泥而不染,這不正是他所要尋找的參照么?
然而,李云逸說出這番話,完全是出自理智的考量,但當它落在風無塵的耳朵里,意思立刻變了,看向前者的眼神驚訝,更多了一些復雜。
李云逸這是在和他…
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