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天機壺的一瞬間,福公公感覺自己整個頭皮都猛地一陣發麻!
天機壺!
他不算是李云逸身邊唯一見過這方天機壺的,事實上,對于天機壺李云逸從來都不曾遮掩,在虎牙關的時候就經常捧在手里,林睚就看到過,只是從未太過關注,在他們眼里,天機壺只是一個精致入神的玉砌小壺而已,但福公公曾親自跟隨李云逸趕往荒原降服萬千血狼,親眼感知過從其中透出的浩瀚威壓,那如獸王臨世的恐怖氣機直到現在他都無法忘卻,而現在,李云逸又把它拿出來了…
絕非小事!
“發生什么事了?”
福公公精神一震,終于注意到李云逸左手邊的一張打開不久的紙條,上面還殘留著捆綁的痕跡。
“華安已下令,馭使全軍,揮師入山!”
寥寥數言,已足以令福公公心生震蕩。華安終于忍不住要全力出手了!殺入大陰山脈?這是圍剿的節奏啊!
這般瘋狂?!
即使福公公不擅長兵法,可最近這些時日,虎牙軍馳騁大陰山脈暢通無阻,可不只是血狼營兇煞逼迫的功勞,五千血狼固然強橫,可作為被稱之王朝天塹的大陰山脈,其中強大到足以無視血狼的猛獸亦有很多,虎牙軍之所以沒有遭遇它們,正是他和江小蟬出手了,有些直接斬殺,有些則是被引走了。
如果這么多強大的兇獸齊齊發難…別說是虎牙軍,大周數十萬鐵騎也扛不住啊!虎牙軍人數少,所以目標也小,更加靈活,華安麾下可有足足數十萬軍馬之多,哪怕他們還有不少大宗師坐鎮,又能有幾只手幾雙眼?
“他就不怕傷亡太多對大周皇室無法交代?”
福公公內心發緊,他先想到了這些,然后才意識到華安此舉將會對虎牙軍造成何等威脅。
平推!
一旦華安真的不顧麾下大軍傷亡,誓要把整個大陰山脈平推到底,那么怕是李云逸有通天的本能也不可能保全整個虎牙軍!正面硬撼,虎牙軍完全沒有取勝的可能,畢竟對方的人數擺在那里呢,除非逃出大陰山脈…但這樣一來新的問題又來了,沒有了大陰山脈的天然庇護,他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殿下!”
想到這里,福公公立刻心生緊迫,眉頭緊鎖。只見李云逸輕輕擺手:“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
“無妨,這種情況我早有判斷,也早有對策。這件事,就不用您管了。”
不用我插手?
福公公聞言驚訝,好奇望一眼李云逸手里幽暗深邃的天機壺。他能冥冥感覺到,李云逸說的辦法應當是和他手里的天機壺有關,可究竟是什么,就不是他能猜到的了。
“敬請殿下盡管吩咐,老身固雖愚笨,可還有幾分力氣,有老身出手應當更妥善一些。”
福公公還在堅持,李云逸輕輕一笑,一手輕撫手中天機壺,道:
“福公公,您的好意我理解。但這件事你真做不了。”
“武道之爭,順應天地,此事有違天和,還是交給其他人吧。”
有違天和?
怎么還和武道扯上關系了?
這下子福公公有些聽不懂了,正迷茫間。
“勞煩公公去把丁喻叫來吧,熊俊不在,這件事,應當惟有他做才最合適。”
丁喻比我還合適?
福公公心里納悶,可對于李云逸的命令自然不可能存在違抗這種可能,立刻飄然離去,只是一刻鐘功夫,隊列另一頭的丁喻就來了,李云逸讓他進去,卻讓福公公用罡氣籠罩營帳,封閉六識。以福公公現在的手段,哪怕他偷偷竊聽李云逸也發現不了,但他當然不會這么做。
終于。
足足一刻鐘后,丁喻才終于走了出來,福公公訝然看到他臉上震驚未消,眼底更有駭然驚恐,但更多的還是堅毅,兩人一個對視,輕輕點頭就分開了,福公公留意到,丁喻所掠方向竟不是隊列的那一端,而是——
大陰山脈之外?!
李云逸讓他做什么去了?
福公公站在營帳外正在猶豫是否要再進去問個究竟,聽到李云逸聲音傳來:
“福公公,您進來吧。”
福公公鉆入營帳,目光從李云逸懷里的天機壺望去,訝然看到,天機壺又變成了晶瑩剔透的模樣,奇異非常。
“殿下。”
福公公拱手行禮,臉上沒有露出半點異樣,就像是沒發現天機壺的顏色變化一樣,也不知道李云逸有沒有察覺到他的小動作,道:
“思來想去,雖是戰爭,更是生死相搏的對手,有些時候,也無需這般絕情。”
“我這有手書一封,你讓林睚蓋上我虎牙軍的大印,給華安送去吧。”
“希望他能浪子回頭,不再愚蠢。”
李云逸要給華安送信?!
福公公聞言驚訝,還是依言接過信箋,轉身離開去找林睚了。不一會兒功夫,一只風鷹從虎牙軍內飛出,徑直朝北安城方向掠去。
信里寫著什么?
李云逸派丁喻去做什么了?
福公公林睚心頭有萬般謎團始終得不到解釋,又不敢多問,只得壓在心里。而就在他們有些心神難寧之時,另一邊,李云逸派出的風鷹,到了。
轟隆隆!
北安城外,大周營地一片忙碌,車馬慌亂,大地都在震動。全軍開撥,動靜當然大,尤其是華安已散出消息了,他們這次要圍剿的就是虎牙軍,這些時日因虎牙軍而憤怒不已的各營軍士焉能壓抑住澎湃的心火?
“殺!”
士氣高漲,煞氣入云!
華安此時正坐在帥營里,營帳大開,望著緊張籌備的萬千軍馬,心頭同樣振奮莫名,恨不得現在就宣布大軍開撥。但領兵多年,功名墻上碩果累累,他華安也不是個傻子,最終還是壓下了這份心頭的急迫,把大軍開撥的時間定在了凌晨時分,一如鄔羈猜測的一樣。
肯定是凌晨,朝陽初升的時候。夜襲大陰山脈,還是兇獸遍地的險地,那不是找死么?華安氣歸氣,基本的理智還是有的。
只是正當一切都按照他預定的謀劃緊張進行時,突然——
“報!”
傳令官響亮的嗓門傳來,華安的手都不由猛地一顫。這些天,他實在是被這個字嚇怕了。
不會他娘的又是虎牙軍軍報吧?
又有邊城陷落了?
華安畢竟身居高位多年,養氣的本領還成,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去,只是當他剛剛穩定心神,看到傳令官雙手呈上的信箋,尤其是上面那個殷紅的大印,整個人又差點直接背過氣去。直到——
“元帥,是信,不是軍報!”
華安這才心頭一凜,怒視了一眼傳令官,冷冷道:“我看不出來是信么?還用你來提醒?”
傳令官嚇得全身發抖,連華安粗暴地從他手里抽過那封信都沒察覺。華安不再理他,拆開信封的同時,他心里也相當好奇。
虎牙軍的信?
易風主筆?
莫非是他知道自己的決定,準備求饒了?
“就是真的求饒,我也絕對不會饒恕你!”
華安眼神兇狠,心頭殺意如潮,狠狠撕開信箋,只是當他打開內里,看到上面的字,華安的臉色驀地一變,雙眼化為一片赤紅,如同染血。
“易風小兒,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來人吶!”
華安情緒驟變,怒火噴發,身前的傳令官嚇了一大跳,伏地不起,連忙以頭搶地不止:“元…元帥,屬下在!”
華安面目猙獰,臉色鐵青,比霜打的茄子還要陰沉,爆喝道:
“傳我之令,全軍加速!”
“半個時辰后,全軍開撥!延誤軍機者,一律按叛亂處置!”
傳令官驚呆了。
半個時辰?
說好的凌晨時分呢?
此時到凌晨可還有接近兩個時辰呢,要把全部工作量壓縮到半個時辰里面去…這不是要人命么!
可是,面對盛怒之下的華安,他縱然有天大的意見又哪敢說得出?此時的華安就是一個刺猬,稍微一碰就炸毛!
“是!”
傳令官屁滾尿流的走了,即將引發的震蕩混亂暫且不表,待傳令官走后,華安染有血光的雙眸又不由落在手上殘破大半的信箋上,眼底又多了幾分暴怒。
破損大半?不要緊,因為在這張信箋上也只有兩句話而已。
“浪子回頭金不換。”
“爾等若入大陰山脈半步,我敢保證,其后果,你承擔不了。”
兩句。
沒了。
如果是在平常,華安尚有理智,睿智非凡,還有能力思索的話,定然會心生警兆。因為這封信明顯是虎牙軍之首易風的口吻,而在此時的北安城,對李云逸的崇拜和夸贊早已化為另一道聲音——
言而有信我易風!
說直入大周,就直入大周!
說破你商尹,就破你商尹!
說十天破你七城…也快了!
只要是李云逸說出去的話,道出去的承諾,他都完成了!這才叫真正的言必行,行必果!從另外一個角度想,既然李云逸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這種話來,就足以證明,他其實早有準備!
但是,華安忽視了。
或許是因為暴怒非常,對李云逸的憤怒早已超出了他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圍之外,也許是因為李云逸選擇用信箋的方式傳來消息,而非之前一直在用的軍報,所以他才沒能心生這么大的忌憚,總之——
半個時辰后,夜色茫茫。
北安城外。
華安,出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