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逸到底要怎么做?
復制經典?
可是北面不是蔡國,而是五大王朝最強盛的大周!即便現在它被北越女戰神牽制住了大部分兵力,但大周就是大周,完全擁有同兩大王朝一起開戰的實力,更別說各大諸侯國兵力原本就不強,在一方王朝面前完全上不了臺面。
無法復制!
這就是鄒輝的斷定。
大周將領更不是王泰等流可比的,名將無數,即便李云逸借助各大諸侯國的兵力調動引起大周的注意,有機會潛出北關,但憑景國數萬兵力,又能在廣袤的大周南境翻出多少浪花?
區區數萬兵馬,同鎮守一方的王朝相比,太渺小了。
在鄒輝看來,李云逸這般布置實在冒險,勝算微乎其微。
盡管如此。
鄒輝目光垂落信箋之上,只見最下方位置,數字寥寥——
“請鄒首尊將此信遞交葉元帥,另一份交予兵部。”
兵部!
李云逸一信兩份,完全一樣,這份作戰計劃不止傳給了葉向佛,兵部也有!
李云逸這樣的做法的確沒錯。各大諸侯國兵動,事先稟告所屬王朝是依令而行,符合南楚律條,很是合理,但問題在于,真的有必要么?
北關各大諸侯國集結強兵,這樣的事楚京都不曾有絲毫表示,在鄒輝看來,李云逸這做法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之前楚京與羋熊不會表態,這次仍然不會。
木訥?
信奉條律?
在鄒輝的印象中,李云逸更不是這樣的人,于是,他更加困惑了,蹙眉苦思不已,直到——
篤篤!
指尖敲擊佩劍的聲音傳來,鄒輝驚醒,看到葉向佛靈活跳動的指尖。他知道這是葉向佛的一個習慣,遇到難解的問題需要解答的小動作。
“算了。”
“就照他說的做,把這封信遞交兵部吧,我倒真想看看,依靠景國數萬兵馬,他又能玩出幾朵花來。”
“是!”
鄒輝得令手持書信離去。身為楚玉閣首尊,依照南楚律法他是不得擅自離京的,更有廖獄之事在前,行事更要小心,這次出來已是極其冒險,他必須盡快回去。但匆忙離去的他沒有看到的是——
篤篤。
城墻之上,葉向佛還在輕敲佩劍,并未停止思索,目光如電望向北方,神色微凝,許久,一聲淡淡地嘆息傳來:
“唉,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說話間,葉向佛的目光已移向楚京方向,瞳眸之間多了幾絲復雜深邃。
是夜。
楚京。
如今的楚京就像是一個炸藥包,一點即爆,足以引發出無數變故,不止名門望族,連尋常百姓都能感受到空氣中日漸濃郁的壓抑,暗潮涌動,宵禁延長正是征兆之一。但正因為此,楚京的夜卻變得更加安靜了,人人皆知,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征兆。
不過今夜,黃昏剛過,夜幕降臨,楚京又掀起了一絲波瀾,預想之中,也有意料之外的波瀾。
“出兵伐周?”
“分道而馳?!”
波瀾的起點在兵部,也在宮墻之內,李云逸…不,應該說是易風,他決定出兵伐周的消息被鄒輝帶回來了,能在第一時間得知這消息的,定都是各大豪門望族。
這段時間他們每個人都像是聞到腥味的貓,既興奮,又忐忑,夜不能寐,無數雙眼睛盯著高墻之內,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能讓他們跳起來,牽一發而動全身。
皇權當移,對各大豪門王族來說,這是關乎命運的緊要時刻,他們焉能不在意?高墻內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無法忽視,確有點草木皆兵的意思。所以,當鄒輝手持密箋入宮的消息傳出,所有豪門都緊張起來,直到鄒輝離去,有新的消息傳出,人人心頭一振。
是北關的消息!
真的要打?
戰事爆發,這并不在他們的意料之外,雖身在楚京,他們心里也明白這次太子辦的蠢事會對各大諸侯國造成多大的影響。對于各大諸侯國來說,出兵是必然,并且必定會在傳位大典之前發生,因為一旦皇權交移,葉向佛回京面圣,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展示自己的肌肉了。
可是,分兵…
“瘋了?”
“找死?”
夜里,燭火之下,無數人放下從宮中傳來的秘信,冷冷一笑,不屑一顧。
在他們看來,李云逸此舉實在愚蠢,在大周強國重軍之下完全沒有取勝的可能,別說顯露肌肉了,很有可能會栽個大跟頭!不過,這和他們無關。在當前的楚京,皇權的傳承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各大諸侯國同大周的摩擦孰勝孰負都無所謂。
諸侯國贏了,是給南楚未來的皇帝臉上貼金,日后面對葉向佛,他們還得從命,南楚讓他們干嘛就得干嘛。如果輸了,南楚也不虧,完全可以把責任推卸到各大諸侯國的身上,讓他們來買單。
并且——
輸了更好。
一旦各大諸侯國輸了,國力受損,新的皇權更容易把控全局。所以在他們看來,這件事羋熊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回應,鳥都不會鳥。
果然。
宮內傳來消息,鄒輝是獨自空手離宮的,并沒有得到任何圣諭,和他們猜想的一樣。
“可惜啊!”
楚京內,有人為皇權傳承在操心怎么站隊,當然也有人保持中立,他們對南楚未來的皇權落于誰手同樣關心,但更在乎國泰民安,尤其是在南楚剛經歷過一場侵害的前提下,更希望北關的戰事有佳訊傳來,振奮民心。這類人在楚京不算少數,但在這等節骨眼上,他們想的是什么,沒人在乎,起碼朱圭、司馬躍、公羊裘等人不在乎,整個朝堂都被各大皇子極其擁護者的聲音充斥著,他們壓根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皇權至上,在此時的楚京展現的淋漓盡致!
這些人是在意北關而來的軍報的,只可惜這封信里透露出的作戰計劃,卻令他們不由連連唉聲嘆氣。
“易風?”
“唉,能帶三十萬騎兵成功折返,還算有點實力,只可惜這次怎么這般愚鈍,想出這等糟心的法子?”
無數人搖頭,在心里腹誹李云逸的決斷,面對這等似乎馬上就能看到的兵敗如山倒,他們當然不會遷怒景國和各大諸侯國,焦點全都落在了這名不見經不傳的易風身上。
于是乎。
楚京,深夜如囚,皇權移位之事暗潮涌動,易風之名竟因為一封簡簡單單的密信,以這種備受非議的方式遞傳了開來…
而此時此刻,接連數個時辰的議會,李云逸的軍帳內已再無別人,全都被他精密調動,去準備兵馬調遣了,軍帳里只剩下了他和福公公。
李云逸又盯著墻上的地圖看了許久,直到——
噠噠。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福公公看了一眼李云逸,見他沒有任何動作,身形一閃,如一縷煙霧淡去,不見他如何動作已出了軍帳,少頃又飄了回來,落于李云逸身后。
“殿下,林睚到西營了。”
林睚!
之前只是一個小小大夫,被聶陽慫恿毒殺李云逸,后被其收攏身旁,作為軍械司少卿,名不見經不轉,別說是在其他地方,就是在景國,大多也只以為他是李云逸身邊的老人,不會對他多看一眼。只是現在,當李云逸聽到他的名字,眉頭一揚,眼瞳一亮。
“終于來了。”
“走,去西營!”
北關西營,正是景國兵馬駐扎之地,當熊俊三人被大周帶走時,寧國是真的怕景國三大神營騷亂,畢竟熊俊可是三大神營的大將軍,但令他們沒想到的是,三大神營一直很安靜,比其他各大諸侯國帶來的兵馬還要安靜,頗為奇特。
寧國不懂,諸葛劍云菲公主眾人當然知道其中緣由——
因為易風是李云逸!只要李云逸還在,別說是被抓走,就是死一百個熊俊,三大神營包括景國也不會有任何動亂!雖然李云逸的真實身份還沒有流傳出去,但東齊的千里奔走,大周的神行莫測,連他們之前都隱隱猜到了易風可能就是李云逸,更何況是他一手建立起來,隨他征戰南北的虎牙軍?除了李云逸之外,福公公熊俊等人還能對誰如此尊敬?
李云逸身份雖未點破,但早已暗中流傳,被部分人獲悉,虎牙軍當然穩固如鐘。
福公公陪伴,李云逸很快就趕到了西營。
一個字,靜!
如果不走入大營,甚至發現不了里面還駐扎著數萬兵馬!
當李云逸走入西營,立刻有數人上前。
“軍師,血狼營五千集合完畢。”
“撼山營一萬五…”
“神弓營兩千…”
“虎牙軍一共二萬兩千人,集合完畢,靜等軍師調遣!”
虎牙軍全員集結一地,安靜森然,仿佛寂靜夜色下涌動的火山,著實令人悸動不已,更驚駭于李云逸對虎牙軍的掌控,如臂伸指!
“寧西侯送來三萬馬匹,末將已經讓他們安置西城之外了,隨時可以調動。”
“末將帶領軍械處一千人,也已集結完畢。”
丁喻等人之后,林睚上前,還是那副謙卑的模樣。他雖不認得李云逸現在的這張臉,從丁喻等人的動作也能看得出來,在這陌生容貌的背后,就是招他而來的李云逸。
看到林睚和身后的千余人,李云逸眼瞳微微一亮。
“做的不錯。”
“既然來了,那就快開始吧。”
軍械處一千人?
倘若諸葛劍、云菲公主等人在此見到林睚,定然會大為吃驚。軍械處,往往負責的只是備戰事宜,常居國內,一旦有戰事,毫無戰力的他們更不可能上前線,李云逸讓他們來干什么?
甚至,聽李云逸剛才的話音,還有帶著他們一同殺入大周的意思?
簡直荒謬!
帶著這些累贅有什么用?
林睚聽到李云逸的命令,似乎一點都不意外,依舊安靜如狗,一揮手,身后千人立刻呼啦啦沖向…
撼山營所在的位置!
以兩人為隊,撼山營甲士的輔佐下,三人齊動,把手伸向了插在地上的巨盾,只見他們飛快而熟練的動作下——
咔嚓!
一塊厚實無比的巨盾竟然被三人就這樣毫不費力的輕松拆開了,機擴聲整齊的響徹整個西營。
別說是旁人了,就連丁喻眾人看到這一幕都不由瞠目結舌,訝然大驚。
巨盾,竟然能拆?!
這可是撼山營攻城拔寨的利器啊!勇猛無比,千軍難擋,一面面立起來就像是一座重山,可現在…
奇異的一幕令人目瞪口呆。而更加神奇的一幕,還在后邊!
咔嚓!
巨盾被拆解成一個個零件,軍械處的軍士動作仍然沒有停下,撼山營甲士輔佐,雙手持續舞動,令人眼花繚亂。
拆解。
重組。
還加了一些帶來的部件。
一個個精妙的零件重新完美拼湊,到最后呈現在眾人面前的竟然是——
馬車!
沒有駿馬,也沒有護欄,但有車輪的馬車!雖然只是最簡易的那種,但在場沒人不信,它無法承擔起載人的職責。
巨盾——馬車?
人人張大嘴巴,到處傳蕩著倒抽涼氣的驚嘆聲,如果不是軍紀鮮明,他們早就嚇得叫出聲來了。
不可思議!
這是什么鬼斧神工的手段?
眾人中,唯有丁喻還算鎮定,驚訝之后很快恢復了平靜,望向李云逸的視線充滿佩服。
他不擅表露情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當李云逸入主景城為攝政王,重塑三大神營的時候,熊俊向他表達過重新打造巨盾的請求,李云逸同意了,但當發現新的巨盾完全是鋼鐵制成的時候,熊俊又被李云逸訓了一頓,重新親自畫了一張圖,令林睚按照圖紙打造,木體與鋼鐵的糅合。
當時他就在身邊,還覺得那圖太復雜了,零件太多,心里還有腹誹,只是沒說出口罷了,更何況后來事實證明,李云逸讓林睚重新打造的巨盾更強,有木體緩沖,不止力量沒有多少變化,還更耐造了。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其中另有玄機。
這,才是李云逸讓林睚連夜趕來的原因!而且林睚等人奉命出景國趕來寧國,這命令還是兩個多月前就秘密下達了,那時候李云逸就料定要攻打大周?亦或者只是巧合?李云逸只是讓林睚他們來這邊接應?
另外整個撼山營才一萬五千人,李云逸又從景國調遣了四萬良駒,即便一車雙馬也足夠這些簡易馬車所需了,又從寧國要的三萬軍馬有何用?
這邊,眾人驚奇不已,李云逸卻沒有任何表情,視線從雖略顯騷動,但依然鎮定的甲士身上掃過,真氣運轉,低聲沉悶傳遍整個西營。
“今夜子時,全軍開撥,隨本軍師殺入大周!”
“帶熊俊,回家!”
此令一出,整個西營的大地都是一震。站在李云逸身邊的福公公臉上閃過一抹驚訝。
是的。
他沒聽錯。
殺入大周,不是其他諸侯國調動兵力的卯時,而是——
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