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面容頓時扭曲了一下，又把已經拿在手上的錢包放回了兜里。
他覺得自己在女兒眼中的形象已經岌岌可危了。
女孩的母親披著一頭長卷發，頭發染成漂亮的栗子色，臉上畫著精致的彩妝，看上去時尚而又溫柔。
她主動朝云染伸出手，連聲道歉：“真對不起，我老公脾氣暴躁，他這種人，你也別跟他生氣，那多不值啊。”
云染在握上她的手的一瞬間，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問道：“不好意思，可否冒昧問一句，你的職業是——？”
每個人身上有特殊的氣味。
比如云染的外婆，她身上就有一種屬于老人的陳舊氣息，不是很好聞，但是很溫暖，會讓人想起在外漂泊時，心底的那個家鄉。
比如老醫生余年成，她第一次在公園跟他下象棋的時候，就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中藥味，這苦澀的味道像是浸透在每一個毛孔，不經意間向四周擴散。
可是那個衣著打扮都非常時尚得體的女人，全身上下除了衣物柔順劑的氣味，別的氣味都近乎于微。
女孩的母親不以為意地一笑：“哦，我是一名聞香師，在洛蘭工作。你突然這么問，怎么了嗎？”
云染恍然大悟：“難怪你身上只有柔順劑的香味。”
聞香師。那就對了。
就職業本身而言，聞香師和調香師都屬于非常仰賴天賦的稀缺型人才。
可是按照人數來算，光是香水行業的龍頭——洛蘭公司就養著一百多名聞香師。但是，真正能夠獨立開發香水的調香師，卻還不滿十個。
最稀缺的高級調香師，就只有寥寥三人。
就算這樣，洛蘭集團還是以擁有了數量龐大的稀缺人才而占據了調香這個行業的金字塔頂端。許多學習調香的學徒都以能加入洛蘭研發團隊而自豪的。
女孩的母親一亮出自己是洛蘭公司聞香師的職位，在場的幾個女實習生頓時露出艷羨的表情。
誰不知道洛蘭公司是世界最頂級的藍血品牌？它的香水、護膚品、手提包，都象征著品味和奢華的最頂端。
女孩的母親還以為云染是隨口一說，碰巧說中了她的職業，笑意盈盈地取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要是你對香水感興趣，以后就來找我，我帶你參觀我們公司的研發實驗室好不好？”
云染接下她的名片，低頭看了一眼，只見名片上寫著“喬雨菲，洛蘭高級聞香師”的頭銜。她立刻興致缺缺，要不是為了禮貌，她都會把名片扔進垃圾桶。
日化公司的研發實驗室，對她來說毫無吸引力，乏味如白開水。如果研究電子對撞的物理實驗室，她倒是很有興趣的。
正在這個時候，余年成也從藥房里出來，手上捏著一個紙包，里面還包裹著新出爐的子龍丸。
他示意實習生趕緊打一杯溫水過來，親自彎下腰，把紙包攤開在小女孩面前，溫和道：“爺爺給你保證，吃了這個藥，不出三天，就能消腫，你信不信爺爺？”
小女孩看了看老人，又瞟了一眼他手上的紙包，怯怯地搖搖頭，又轉頭眨巴紅得像兔子一樣的大眼睛，無聲地望著云染，小聲道：“姐姐…”
作為一個熱愛家務也熱愛人類的系統，看到可愛軟糯的小姑娘，只恨不得長出一只手來揉揉對方那毛茸茸的小腦袋：我覺得，她比鸚鵡要好養。
余年成那只亞馬遜鸚鵡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彩虹屁，哪有人類小女孩貼心？
非要養一個，它還是推薦養個可愛小女孩。
如果主人實在喜歡聽彩虹屁，那就教她一下就好了！
云染對于系統的建議充耳不聞，只低下頭看著她，輕聲道：“乖，把藥吃了，不然姐姐會生氣的。”
羅溪只恨得把后槽牙都要磨平了。
看看，云染這是什么態度，對人家小姑娘不溫和不遷就，甚至連句好話都懶得說，這態度別提有多敷衍了。
而她呢？哄了老半天，這小女孩就是不肯聽她的話，還哭哭啼啼，弄得好像她在欺負她似的！
可是，這小女孩偏就吃她這套，等到實習醫生給她送來了溫開水，她就很乖地把兩顆藥丸嚼碎咽下。
小女孩還以為這種藥丸會跟之前的消炎藥一樣苦，一張小臉都皺得跟包子似的。
誰知這看上去很難吃的藥丸剛一入口，卻是甜甜的蜂蜜味道。咀嚼之后也沒她想得那么苦澀，她很容易就把兩顆藥丸都服下去了。
余年成推了推眼鏡，道：“這個子龍丸明早再服兩顆，估計就會消腫許多。若是明天還沒好起來，你就再來找我，我啊也不當什么主任醫師了，直接退休回家帶孩子算了。”
折騰了這大半天，中年男人其實也累慘了，白天要上班，晚上還要送女兒來掛急診，既然這老中醫都給他斬釘截鐵地保證了，他也就信他這一回吧。
“好吧，我就把藥帶回去，再試一試。”他接過剩下的藥丸，一手抱起女兒，一手攬著妻子的肩膀，正要轉身，忽然又想起什么，重新走向云染。
他決定挽回自己在女兒心目中變得暴躁又不講理的崩壞形象：“咳，之前的事，真對不起，叔叔給你道歉。你提要求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能滿足你。”
他們夫妻兩個一看就是事業有成的精英人士，女的在洛蘭集團擔任高級聞香師，男的估計也是公司高管，衣著光鮮，同云染形成鮮明對比。
從云染的衣著來看，就能看出，她是處于最底層的貧寒少女。
圍觀的醫護人員都面帶笑意看著云染，他們在心里暗自揣測：這樣一個高中生，又會提出什么樣要求來呢？
要他賠錢？找他幫忙？還是單純討一個人情？
云染很自然地把一個飯盒放到了中年男人的手上。他懵逼地抓緊了飯盒，沒搞懂她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染很認真地解釋：“我希望你能夠對你浪費的飯菜做出深刻的檢討。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還在餓肚子，可是你卻毫無顧忌地浪費糧食，這真的很不好。”
中年男人：“…”
為什么她就這樣孜孜不倦地想讓他檢討？還是對著一盒打翻在地的飯菜檢討？
云染看了看他臉上的表情，也能猜到他的內心活動該是如何復雜，她又繼續解釋道：“每一根菜每一粒米都是別人辛苦勞動的成果，不該被這樣毫不珍惜地對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