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再次超出了鄞諾的意料。
他順著沾了泥水的腳印往前追,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了溫小筠。
他當時本是送了一口氣的,可還沒等他順過起來,就看到溫小筠一面抬著扁擔,一面還要踮著腳,伸著胳膊的去夠人家小伙子的肩膀。
如同被一盆冰水迎面澆頭,鄞諾的心瞬間就涼了。
然而更叫人崩潰的事情還在后面。
即便只能看到溫小筠的側臉,鄞諾也能看到溫小筠臉上笑容異常的甜。
繼冰水之后,鄞諾的心臟又迎來一波更加猛烈的傷害攻擊。
那一瞬,鄞諾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一個人擔著心受著怕,著急忙慌的到處找人,生怕她發生半點意外。
可是人家呢,根本沒把他當回事,在這里和別人言笑晏晏,談天說地。
對于這些被鄞諾隱藏在憤怒之下的關鍵信息,道路另一邊的溫小筠表示完全沒有接收到。
她唯一接收到的就是他那張人人都欠了他八百萬美元,又黑又冷的大臭臉。
所以面對他厲聲的質問,她本能的舉起掛著水桶的扁擔,選擇回懟了過去。
她這一懟不要緊,聽在鄞諾耳中差點把他的肺給氣炸了。
為了尋她,他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不想包不容易見面了,她就這般橫他。
鄞諾恨得唇角都在抽搐。
他咬牙一笑,“你這是在讓我猜嗎?”
他們兩個人來言懟去語,劍拔弩張的樣子,著實嚇壞了一旁的小楊仵作。
站在對面的分明就是今天剛剛上任的捕班新捕頭。早上跟著兵房一起做準備時,楊芝蘭就見過他。
雖然十分年輕,但是接管捕班各處任務時,表現得十分老練沉穩。
就是堪稱滕縣老油條的皂班和壯班的兩班班頭,在這位鄞捕頭面前都沒討得半點便宜去。
楊芝蘭雖然壓根兒就沒機會能跟這位鄞捕頭說上話,但只是站在不遠處看著他輕點收管幾個從壯班調來的老衙役,就被那場面嚇得不清。
說是老衙役,其實都只是三十多歲的壯漢。面對鄞諾這個不過才二十啷當歲的年輕小捕頭,那是一個比一個更不服。
可就是這位身材頎長,面容淸俊的年輕人,不過兩句話就找出了那些老油條身上不合規矩的地方。之后更公布了一系列聞所未聞的每日訓練任務。
眾人一聽鄞捕頭的要求,不僅遠比以前的訓練量大,而且還十分嚴苛,一旦有人違反,將會面臨嚴厲的懲罰。
最要命的是,鄞捕頭還嚴厲杜絕捕快出任務時,對事件兩邊當事人的拿油水的行為。
要知道捕班捕快可是三班六房之中最肥的差事之一。
一旦有案子發生,無論原告還是被告,無論兇犯還是良民,只要請得了官府派人過去,第一條就是要打點到訪的捕快捕頭。
因此捕班出了空缺后,壯班和皂班的一些人精老油條立刻上下打點,為的就是早早占住捕班的空缺。
與有任期的官員不一樣,一旦確定了位置,衙役胥吏可是能干一輩子的鐵飯碗。
如今卻聽到了絕對不能收油水的命令,這些個捕快如何能不憤恨惱怒。
只怕后槽牙都快要被咬碎了。
可是如今這位新捕頭竟然明令禁止任何收受好處的行為,這叫人如何能不惱火,如何能不氣憤?!
聽到這里,之前還被鄞諾點名,佩刀沒有按規矩佩戴的那名麻子臉大高個兒捕快當時就梗著脖子上前一步,抬手指著鄞捕頭的鼻子就開始叫罵,“知縣老爺,典史老爺們還在呢!那就輪到你這個毛小子在這吆五喝六?快班怎么出案子,怎么訓練,十幾年了都是按照老規矩走的,他娘的,你一個外鄉人剛上來就要反天?!”
別人見麻子臉摔鍋叫板,也一股腦的沖了上去,表面上是勸架拉架,實際就在起哄架秧子、看熱鬧。
新捕頭的面子肯定是要給的,表面上他們必須得向著新捕頭說話。對麻子臉,就要連罵帶勸的往后拉。只要這么一鬧,日后新捕頭再想干事,就沒人會聽他的了。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對捕頭這種小職位,這幫老油條反過來也一樣使。一開始就破了他的威嚴,以后再豎立可就難了。
所以別人越勸,麻子臉越來勁,一邊順著別人的勁頭往后撤,一邊指著鄞諾的鼻子破口大罵。
就在眾人以為這一場混亂會這樣沒頭沒尾的結束時。
一直冷著臉,靜看前方的鄞諾眉頭突然一皺,做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