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筠轉過頭來,望著白鶩,眉眼彎彎盈盈一笑,“之前一路都是我在休息。白兄雖然武功高強,總歸也和小筠一樣是這蒼茫人海中一名紅塵客嘛。既然和小筠一樣,咱們就輪流著休息吧。”
“靜坐于我更方便養神,”白鶩笑得益發溫柔,“在家里時,鶩打起坐來,時常就是一整夜,筠卿不必為鶩憂心。”
溫小筠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盤腿一晚上那么厲害?”
白鶩已然雙腿盤坐在座位上,擺出打坐的樣子,“筠卿勿憂,且安心休息。”
說完,白鶩便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仿佛老僧入定一般,靜寂平和。
溫小筠這才覺得眼皮沉重得幾乎睜不開。
她最后又望了一眼車廂門簾,現在已經入秋,夜晚更深露重,外面的鄞諾和秦奇又該如何過夜呢?
說到底,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紙老虎。
這樣想著,溫小筠從床榻邊拿起一件披風,俯身走出車廂。
一打開厚實的車簾,就能感覺來勢凌厲秋風在臉上冷冷的拍。
她不覺打了個寒顫,并沒有說話,只是小心的走到正在駕車的鄞諾身后,抬手為他披上大衣,輕輕拍了拍的他的肩,“辛苦你了。”說完不等鄞諾回答,她又彎腰俯身的鉆廂里。
其實在溫小筠掀開車簾時,鄞諾就已經察覺。
起初他還以為她有什么事要對自己說,不想他卻什么都沒說,只是動作輕柔的為自己加了件衣裳。
在溫小筠柔軟的手指觸動他耳后脖頸時,他身子倏然一僵。
僵硬得甚至連溫小筠說了什么,他都沒聽清楚。直到溫小筠又離開,他都沒敢回頭去看一眼。只是伸手攏了攏披風的前襟。
曠野的風卻在瞬息之間,忽然變得不那么冷了。再不知那披風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只是簡單披了一下,竟然就會這般暖和。
身體暖和了,思緒也變跟著活絡了些。
他不覺又起晚飯時,溫小筠講給他們的方案,在他心頭久久盤旋。
叫他的精神莫名亢奮。
真是好一招自入虎穴,自尋死路。溫小筠不過在原本的計劃上簡單改變了幾處,這次行動的效率就提高近十倍。
說是神來之筆都不為過。
(當然除了一個細節該死的不好,其他都堪稱完美)
之前他已經以為這次深入風門的行動已經是捕頭行業最刺激的一次行動。沒想到經過溫小筠這樣一點撥,竟然還能提高數倍。
這樣事情就變得越來越刺激,越來越有挑戰性。
鄞諾唇角不覺勾起一抹興奮的笑容。
這樣的難度,正合他意!
手中馬鞭倏然甩動,于靜謐的夜色中豁然劈開一條通往全新世界的征途。
駿馬驀地揚蹄嘶鳴,帶著車上三個各懷本領,各有志向的年輕人駛向充滿挑戰的莫測前路。
臨縣外郭城,河道邊一處客店。
此去二三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四五家房舍,又與河道這邊隔了大片的樹林。
沒有路燈,林木又長得蒼郁濃密,夜路非常不好走。所以一到天黑,客店里的店小二就特別清閑。
雖然在白天的時候,他也一樣很清閑。
清閑的甚至能和掌柜的、廚子和買辦打好幾圈麻將。
一般情況下,陪伴著他的就只有前后兩門門口拴著的兇惡大犬。
不過晚上總歸是要更清閑些的。
因為白天總還要給往來車輛的馬匹添草料,和一日三頓的肉骨頭喂食大狗們。
不過今天很幸運,車馬行來人不多,小二一天到晚除了喂狗時逗弄兩聲,基本沒有說過話。
這會正哈欠連天的趴在大廳柜臺上有一下沒一下的不住的磕頭犯著困。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三里之外的樹林中,一輛車馬距離他已然越來越近。
車上駕駛方向的男子抬頭看了看,透過斑駁的樹影間隙,他看到月已上中天。
現在已經是后半夜的時候了。
他回頭看了看車廂,簾幕沉沉,就好像里面的人也沉沉睡去了一般。
男子解下身上披風,整齊疊好放在旁邊。之后動作輕巧地跳下馬車,走到馬車后面儲物格前,掀開盒蓋,拿出自己的官府佩刀別在腰上。
一切整理停當,他抬手輕輕敲了兩下車廂,才頭也不回了離開了馬車。
頃刻,車廂車簾忽然被人從里面打開。
那也是一個年輕男人。
只是因為也太黑了實在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接替之前男子的空位置,坐在前面趕起車架來。
終于,馬車停在了那家客店門口,立時引起一陣瘋狂的狗吠聲。
店小二激靈一下徹底清醒。
在意識到客店來了客人時,他雙手在桌面上慌亂的胡嚕。
終于找到那方白毛巾披在肩膀上,就瞇縫著兩只尚未完全清醒的眼睛,熱情的招呼了上去。
一路小跑著來到滿口處,看到那輛不打不下的馬車,他眼睛登時放出精亮的光。
上前熱情的牽住車馬韁繩,他仰起頭堆出滿臉的職業微笑,“這位爺,可是住店嗎?”
坐在前面的年輕男子不覺抬頭望了眼客店的樣子。
只見那客店雖然裝修不甚精致,但是占地極廣,很有幾分規模。
眼前的院墻門口掛著兩個黃色燈籠,燈光將中間牌匾字跡幽幽映亮——“來福客棧。”
男子不覺勾唇一笑,繼續望著院子的對店小二說道:“可有上房一間?我與妻子要在貴店投宿。”
小二腦袋點得撥浪鼓似的,“客官放心,咱們這兒可是幾十年的老字號,多好的上房咱們都有!”
說著他揚聲朝著客店里面高喊了一嗓子,“來嘍!貴客到,小廝照顧車馬來呀!”
他話音剛落,就從里面又小跑著出來另一個仆役。
駕車男子這才算放了心,動作利落的跳下車,之后又轉身望向車里,柔聲說了一句,“夫人,找到一家客店,可以好好休息下了。”
小二順著主家的話,抬起頭不覺好奇的望了兩眼,想要看看車廂里的女人到底長了什么樣。
不過他的愿意到底空了。
倒不是車里女子長得不好看,而是他們客店門口掛著的燈籠實在太昏暗了。
叫人根本看不清來人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