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顧二老爺調任升職之事傳回了顧府。
顧老夫人愣了好一會兒,還是不可置信的問道:“確定是二老爺做了戶部郎中,而不是三老爺?”
前來傳話的小廝忙笑著點頭,“回老夫人,就是咱們二老爺,這可是陛下親下的口諭,絕對錯不了呢!”
顧老夫人仍舊走著神,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可能是老二呢…”
老二又笨又木訥,一點都不會來事,他這樣的性子能還能升官?
而且還是進了人人向往的戶部?
當初她想賣謝家一個人情好讓老三進戶部,沒想到折騰了這么長時間,最后居然是老二進了戶部。
府里的老爺升官,顧老夫人自然是高興的。
只是這好事落在了二兒子身上,讓她的高興打了一些折扣。
老大以后要繼承家業,他越出息顧府才能越好。
老三是她最疼愛的兒子,她自然天天盼著他好。
可老二與她感情略淡,更何況老二還一心向著媳婦女兒,心里沒有多少她這個母親,一時間讓顧老夫人的心情微妙起來。
特別是一想到老二升官,直接獲利的是柳氏和顧錦璃,顧老夫人心頭便難免郁郁起來。
雪梅卻是心中一喜,只覺得自己真是太有眼光了。
她剛剛決定要伺候二老爺,二老爺便升了官,保不準是她有旺夫相呢!
“老夫人,顧府在年關時出了這等喜事,定是在預兆咱們顧府明年會更加興旺順遂,說不準大老爺和三老爺也會很快就升官了呢!”
雪梅這么一說,讓顧老夫人心里輕快了不少。
的確,老話常說年根底下預兇吉,這是個好兆頭。
顧老夫人抬眸望了雪梅一眼,意味深長的一笑,壓下了心中的那絲不快道:“府里許久沒有喜事了,你一會兒吩咐廚房做些好菜,再去各個院子知會一聲,今日便都在松鶴堂用晚飯了。”
只要老二能與她一條心,那老二升官才真是喜事一樁。
顧二老爺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了下來,他做事喜歡有始有終,不愿虎頭蛇尾,直至將最后一份史料謄抄完成,他才托著疲憊的身子回了府中。
剛回碧竹院,顧二夫人就滿臉憂色的迎了過來,埋怨道:“咱們不是說好了要低調嘛,你怎么就沒忍住大放異彩了呢!
升官也就罷了,怎么就偏偏去了戶部!
戶部尚書的是謝昆那個小人,他成了你的頂頭上司,你以后哪能還有好日子過?
不然咱們三個跑路吧,找一個小村子住下,就算日子苦一些,至少你是安全的啊!”
望著顧二夫人那關切憂慮的目光,顧二老爺只覺得一整日的疲累瞬間消失,含著笑柔柔說道:“你別擔心,我心里有數的。”
顧二夫人癟起了嘴,“你心里有數,可我心里沒底啊!
人家是一品大員,你是五品小官,他要想拿捏你還不跟玩似的?
我可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我只想咱們一家都好好的,哪怕找個村子養些小雞小鴨,也好過提心吊膽。”
“你別擔心,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就算他是戶部尚書,可我是陛下親命的戶部郎中,他不敢明目張膽的找我麻煩的。”顧二老爺耐心的勸道。
顧錦璃坐在一旁聽了一會兒,眸色動了動,開口問道:“父親可是不愿再留在翰林院了?”
顧二老爺默了一瞬,他拉著顧二夫人走到顧錦璃身邊,三人圍著桌上的那盞橘紅色的燭盞坐下。
顧二老爺望著妻女,將心中打算全盤托出。
“其實這次升官也不算偶然,早在謝府讓人散播錦兒的謠言時,我便已經下定了決心。
在這個世界里,如果咱們想活的輕松肆意,絕對卻少不了權勢加持。
咱們是可以離開這,找一個小村莊落腳,可那樣的生活真的便可以安定了嗎?”
士農工商,他不會種地,不會手藝活,若是不做官,便只能做些買賣。
可他清楚自己沒有這個頭腦,難道真是要依靠錦兒來照顧全家嗎?
他是個父親,父親的自尊不允許他這樣做。
而且退一步來說,錦兒的那個婚約早就注定了她的不太平,永寧侯府與謝府怕是恨他們入骨。
顧府雖沒落,但也是官宦人家,他們尚不敢太過張揚放肆。
可若是沒了這層保護,那才是真的任人宰割。
“所以,從那時起我便有了這個打算,我若想在亂世中護住你們娘兩,那便只能往上爬,直到爬到皇帝的眼前。
不過,你們娘兩放心,我為的只是保全咱們一家,而不是真的熱衷權勢。
正如我的名字一般,我可是個懂得“明哲保身”之人,所以你們盡管放心就好。
謝顧兩家的恩怨眾所周知,可越是這般,謝昆便越是會投鼠忌器。”
顧二夫人聽得一怔一怔的,沉默了許久,她緩緩點頭,“你說的對,我支持你。
自從來這里以后,錦兒受了太多的委屈。我會保護錦兒在府里不受人欺負,至于外面…”
顧二夫人嫣然一笑,清麗的面容在燭火的掩映下更加的溫柔美麗,“至于外面的事,那就全都托付給你了,孩子他爸!”
兩人的目光都是一樣的溫柔堅定,顧錦璃心中感動,只覺得眼眶有些發酸,眼前蘊出了一層薄霧,連忙低垂下了頭,不想被父母看到自己此時的模樣。
顧二老爺輕輕拍了拍顧錦璃的肩膀,柔聲笑著道:“錦兒你放心,為父我最是惜命,為了你們娘兩我也一定會格外小心,絕對不會冒一點點風險。
倒是你,一定要多多照顧你娘,別讓她動不動就拿著雞毛撣子抽人,若是抽到自己可如何是好?”
顧錦璃擦了擦眼角,忍不住笑了出來。
顧二夫人嘶了一聲,不服氣的道:“我哪有那么蠢!就永寧侯夫人那樣,我一個打十個都不成問題!”
顧二老爺輕彎嘴角,眼中是滿滿的寵愛,“是是是,我家夫人最是厲害,便是遇見葉問都不在話下。”
一家三口在暖暖燭火下相偎相依,其樂融融。
可每到這個時候,便少不了來煞風景的人。
紅芍叩門,輕聲道:“老爺,夫人,老夫人身邊的雪梅來了。”
顧錦璃一蹙眉,最近這雪梅的存在感似乎有些強啊,而且她來碧竹院的次數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顧錦璃正想著,雪梅已經被引了進來,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小襖,看著格外喜慶。
“二老爺,二夫人。”雪梅盈盈一禮,聲音嬌柔,“老夫人說府里有喜事要慶賀一番,便命奴婢來請二老爺二夫人還有大小姐過去用晚食。”
顧二夫人瞬間皺起了眉。
這個顧老太太真是煩死了,明明都鬧成那樣了,彼此眼不見心不煩不行嗎?
她心里雖是不高興,但也知道他們沒有辦法拒絕。
想了想,她突然揚唇一笑,拉著顧錦璃道:“錦兒,你隨我過來。”
顧二夫人說完,拉著顧錦璃便往內間走。
顧錦璃掙扎著,沖著顧二夫人使眼色,“娘,父親還在這呢…”
“哎呀,就讓他先等會兒,咱們馬上就出來。”說完便不由分說的將顧錦璃拉進了內間。
顧錦璃心中無奈,外間不僅有父親,還有那個處處透著古怪的雪梅呢,她娘還真是一點心眼都沒有。
外間只剩下顧二老爺和雪梅兩人,雪梅自是喜不自勝,忙抬起頭對著顧二老爺嬌羞而笑,小眼神飛的更是肆無忌憚。
只可惜顧二老爺正望著內間的方向,全然沒有注意到雪梅的小動作。
雪梅有些氣惱,她咬了咬嘴唇,眼珠一轉,柔柔喚道:“二老爺。”
顧二老爺聞聲望過來,開口問道:“怎么了?”
顧二老爺的聲線輕柔,說話的聲音格外溫和。
雪梅俏臉一紅,低低笑道:“奴婢給二老爺道喜,恭喜二老爺榮升戶部郎中,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呢!”
頓了頓,雪梅嬌羞的低下頭,輕咬著下唇道:“二老爺才高八斗,奴婢一直都相信二老爺定會出人頭地。”
男子都喜歡女人的崇拜仰慕,喜歡女人溫柔嬌羞,她不相信二老爺面對這樣的她還能不動心。
可誰知顧二老爺卻只輕點了一下頭,有禮又疏離的道:“多謝。”
雪梅頓覺挫敗,她還想要說什么,可顧二夫人和顧錦璃已經走出了內間,便忙低垂下頭去。
“老爺,你看錦兒戴這串項鏈好不好看?”
顧錦璃的脖頸上戴著一串紅玉珊瑚頸鏈,襯得她本就嫩白的皮膚更加的通透潤澤。
顧二老爺含笑點頭,由衷贊道:“好看,我家女兒最是好看。”
顧錦璃略有無奈,這串項鏈是阿嫵為給她解圍時送來的,卻是如何都不肯收回去,一定要她收下。
這項鏈一直放在她娘這里保管,可今天她非要讓自己戴上,這不擺明了讓顧老太太不舒服嗎?
可想到顧老太太那張勢力自私的嘴臉,她們之間的關系也已經惡劣到了極點,顧錦璃便由著她娘高興了。
一行人朝著松鶴堂的方向走去,顧二夫人和顧錦璃都沒帶丫鬟,一家三口并排而行,只身后還跟著一個礙眼的尾巴。
顧二夫人挽著顧錦璃說的正是開心,卻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塊小石子上。
她腳下一滑,哎呦了一聲,身邊的顧二老爺忙摟住了她的腰,聲音帶著溫柔的斥責,“走路要小心些,若是沒我在身邊,摔到了可怎么辦?”
顧二夫人羞澀一笑,不好意思的道:“知道了,以后我會小心的。”
雪梅站在他們身后,覺得這一幕尤為刺眼,讓她忍不住露出了怨怒嫉妒的目光。
她忽然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順著視線抬頭,正對上顧錦璃那雙清澈明湛的眸子。
那雙眼睛好像能洞察所有,似將她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
雪梅慌亂的低下了頭,不敢再去看顧錦璃的眼睛。
顧錦璃則淡淡收回了視線,不再看她一眼。
松鶴堂內亦是其樂融融,眾人紛紛向顧二老爺道喜。
顧三老爺尤為高興,他連喝了好幾杯酒,有了些許醉意,搭著顧二老爺的肩膀道:“二哥你好好干,最好能一腳把謝昆踩下去。
哈哈,到時候那個老小子一定悔不當初,你說他會不會跪爬到咱們顧府門前,求著咱們把錦兒嫁給他家?”
“明賢,別胡說八道!”顧大老爺狠狠瞪他。
哪壺不開提哪壺,那么多好事不提,非提那門糟心的婚事干什么!
顧老夫人也看了顧三老爺一眼,心里暗恨,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若是他當初不胡鬧,這個位置就是他的了!
顧老夫人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望向了顧二夫人,突然開口道:“柳氏,你的肚子還沒個動靜嗎?”
屋內的歡笑聲戛然而止。
顧大老爺心中重重一嘆,原來三弟是隨了母親,就喜歡提不開的壺!
顧老夫人一句話,將屋內的好氣憤破壞的絲毫不剩。
眾人皆怔愣的看著顧老夫人,越發的想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顧老夫人卻是神色如常,正色的看著顧二夫人道:“我知道你們都嫌我年紀大了,愛啰嗦,不愿我管你們年輕人的閑事…”
顧三老爺插話道:“母親,您既然知道,那就別說了唄。”
顧老夫人瞪他一眼,無聲警告,見他縮了脖子,便又對著顧二夫人繼續道:“我也不想潑你們冷水,可這小子嗣可是大事。
老二這么多年只有錦丫頭一個女兒,你的年紀也越來越大了,現在若是不考慮,以后求子就更是艱難了。”
顧大夫人看了看顧老夫人,又看了看抿唇不語的顧二夫人,心中不禁泛起憐惜,便開口道:“母親,這里還都坐著孩子們呢,有什么話以后再說吧。”
顧老夫人不滿的看她一眼,“又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聽不得的。”
她就知道孫氏和柳氏走得那么近,早晚會擰成一股繩來對付她。
“老二升官是好事,若是再能得一子,那才是子女雙全,人生圓滿。”顧老夫人苦口婆心的道。
顧三老爺聞言點點頭,深有感觸,“母親說的對,我就還差一個女兒,總覺得生活不圓滿。
要不母親什么時候得空,幫我看看有沒有能生女兒的女子,身家清白就可。”
“老三,你給我閉嘴,再敢插嘴我斷了你的月銀!”顧老夫人一拍桌子,低吼道。
顧三老爺咽了咽口水,閉口不言了。
二哥,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他看了顧大老爺一眼,用眼神無聲的示意著。
大哥,該你上了!
顧大老爺清了清嗓,正琢磨著措辭,一直沒說話的顧二夫人開口了,“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吧,別在這繞彎子了!”
顧二夫人不聰明,但與顧老夫人相處久了,也能摸清她的脾氣了,這老太太定是憋著壞水呢!
顧老夫人勃然大怒,指著顧二夫人道:“你們看看,這是一個媳婦該與婆婆說話的態度嗎?
不敬公婆,這可犯了七出之罪,就這一條就能休了你!”
見顧二老爺望了過來,顧老夫人忙又道:“不過我這個做長輩的不愿與你們一般計較,只要明哲過得舒心,我受點委屈都沒什么,可這小子嗣問題決不能將就!
明哲啊,你大哥你三弟都有兒子,我怎么能眼看著只有你后繼無人?
你一日沒有兒子,母親這心里便一日難安啊!”
“那個…我兒子多,分給二哥一個也無妨。”顧三老爺抬起手,弱弱道。
兒子多了有什么好的,連個做靴襪的人都沒有。
可惜家里那幾個都不爭氣,沒一個生出女兒的。
“顧明賢,你給我滾出去!”顧老夫人忍無可忍,若非舍不得,她真想一碗砸過去。
見顧老夫人動了真怒,顧三老爺咽了咽口水,只得悻悻離席。
顧老夫人平復了一下心頭的怒火,看著顧二夫人道:“老二不納妾室,我沒有意見,可老二絕對不能沒有子嗣,否則百年之后,我無顏面對顧家列祖列宗。
錦丫頭都快十六了,這十六年你都未能再給老二生個一兒半女來,我對你已經夠仁慈義盡了。
你也莫說我不給你機會,我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若是這三個月內你能懷上子嗣,且誕下男嬰,你們之間的事我便不再過問。
若是三月之內你還沒能懷上身孕,那這件事就交由我來做主了。”
顧大夫人聽得面色漲紅,這等事情哪有在眾人面前提及的道理,她聽著都覺得心里難受,更何況是二弟妹了。
“母親,您這話說太不妥當了。”顧大夫人忍不住開口辯駁。
二弟和二弟妹的感情他們都看在眼里,她有時也會不禁羨慕。
世人都說女子要溫柔賢惠,可說到底又有哪個女人愿意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二弟自己都不在意子嗣的問題,母親又何必非在人家的心頭插刀!
“怎么不妥當了?兒子的子嗣問題,難道我這個做母親的還不能操心了?”顧老夫人理直氣壯的反問道。
顧二夫人不怒反笑,這個死老太太絕對是她見過的最讓人惡心的老太太。
顧二夫人擼了擼袖子,正準備與這老太太好好辯駁一番,顧錦璃卻是先行開了口。
“祖母。”
顧錦璃輕喚了一聲,顧老夫人聞聲望去,待瞥見了顧錦璃脖子上的那串紅玉珊瑚頸鏈,頓時只覺雙眼被刺的生疼。
多好的東西啊,居然不知道孝敬給她這個祖母,二房就是欠管教。
“這是大人的事,錦丫頭你別跟著摻和。”顧老夫人冷冷淡淡的收回了視線。
顧錦璃也不惱,聲音依舊輕柔,“可祖母公然提及此事,那么這件事應該就沒什么好避諱的了吧。
祖母在我們面前提及,難道不是想讓我們也跟著參與嗎?”
顧老夫人斜睨她一眼,語氣中盡是不耐,“女孩子家太過牙尖嘴利,小心婚事不順。”
顧錦璃抿唇一笑,淡若清風,“若是低眉順眼,忍氣吞聲才能有個好婚事,那孫女倒是寧愿婚事不順了。
孫女并非想插手長輩之事,孫女只是有些好奇,若是我娘無法在三月之內懷有身孕,祖母打算如何來做?”
顧老夫人撩起眼皮掃她一眼,微抬著下巴冷冷道:“自然是給你父親納個好生養的妾室!”
顧大夫人這下真是有些惱了,錦丫頭還是個孩子,母親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說這些。
“母親,府里的幾個丫頭都尚未出閣,兒媳認為這種事情不應在她們面前提及。”
可顧老夫人要的就是在眾人面前提及,她就是要讓柳氏自慚形愧,讓她沒有臉面再霸占著老二。
“她們都不小了,二丫頭也快要及笄了,都到了該議親的年紀,現在讓她們聽聽,對她們有好處。
女子就要三從四德,賢良淑德,萬不可做那等令人不齒的妒婦。”
顧老夫人每句話都意有所指,氣得顧大夫人心口悶疼。
此時卻聽顧錦璃輕笑了一聲,聲脆如玉,笑顏似芙,“祖母要給父親納的妾室,該不會就是您身邊的雪梅吧?”
立在顧老夫人身后的雪梅身子一顫,她“唰”的抬起頭來,一張小臉紅的像充了血一般。
她咬著下唇,臉上難掩悲憤,“大小姐,奴婢雖是個下人,卻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您怎么能…怎么能這般羞辱奴婢。”
雪梅雙眸泛淚,楚楚可憐。
“這么說,你沒有給我父親做妾室的意思了?”
她望著雪梅,一雙眼睛明亮晃人,讓人不敢逼視,雪梅咽了咽口水,很快就慌亂的移開了視線,只下意識的否認道:“奴婢當然沒有…”
顧錦璃倏然一笑,輕聲道:“如此便好,這般看來的確是我誤會了。
這兩日雪梅經常往碧竹院跑,恰好又逢祖母提及此事,我就還以為祖母是要讓雪梅給父親做妾室。
原來這一切都是我多想了,祖母和雪梅都沒有這個意思呢。”
雪梅頓時愣住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跳進了顧錦璃挖的坑里。
顧老夫人狠狠瞪她一眼,沒用的東西,居然這樣就被人算計了去。
這叫她日后還如何開口,落人耳中豈不成了她巴巴給兒子塞妾室了!
雪梅心中也委屈,她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只一看到大小姐的眼睛,那句話下意識就出口了…
顧錦璃冷冷的收回視線,她們兩個果然是在打這個主意。
這老太太真是生怕家宅安寧,隔一段時間不出來作妖就渾身難受。
還想把雪梅送到父親身邊做妾室,可別惡心人了。
現在她把事情挑明了,她倒要看看這老太太還能不能拉下臉。
“母親。”一直沉默的顧二老爺站起身,沉聲開口道:“母親,這三月之限并無必要。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納妾,母親就不必為我操心了。
當然,您是我母親,您若執意為我納妾,我也無法拒絕。”
顧老夫人聽了眸光一亮,轉而得意的望向顧二夫人。
說到底老二還是想要納妾的,這張臉看了這么多年也該看膩了。
可她沒能得意多久,因為顧二老爺復又道:“不過,您若為我納了妾,處置權便在我手中了,我沒有辦法忤逆您的心意,但我有資格賣了自己的妾室。
所以母親若是不想聽到外面傳出顧府窮到要賣妾討活,便不要想再動這個心思了。”
說完,顧二老爺拉起顧二夫人,望著眾人道:“母親,大哥大嫂,我們吃好了,先走了。”
他望了顧錦璃一眼,顧錦璃勾唇笑著道:“父親娘親你們先走吧,我還沒吃飽,再留一會兒。”
她才不做電燈泡,還是將難得的雪景月色留給他們兩人吧。
至于她,自然要留下來好好盡孝。
顧老夫人臉色鐵青,雪梅站在她身后,委屈的都快哭了。
只有顧錦璃一人吃的津津有味,看的顧老夫人臉色更沉。
“我累了,你們都回去吧!”顧老夫人實在看不下去了,開口趕人。
顧錦璃擦擦嘴角,勾唇而笑,起身福了一禮,輕柔笑道:“那孫女就不打擾祖母休息了,孫女告退。”
眾人紛紛離去,顧老夫人望著一桌子的珍饈美食氣得抬手便掀了過去。
只是…沒掀動。
顧老夫人氣得身子更是發抖,瞪著雪梅罵道:“沒用的蠢貨,要你何用,滾出去!”
羞憤委屈頓時如潮水般將雪梅湮沒,她再也忍不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捂著臉哭著跑開了。
雪梅一個人哭了許久,她身為松鶴堂的大丫鬟,便是府里的公子小姐對她都算客氣,何曾被人當眾下過臉面。
她心中憤懣難平,但更多的是不甘。
今日若不是大小姐提及此事,她并非全然無望。
在她的柔情攻勢下,她與二老爺的事遲早是水到渠成的,可現在都被大小姐毀了。
大夫人與二夫人要好,處處幫襯二夫人,若是能有人為她說句話,她也不至于如此被動。
雪梅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心下一動,若說著府中有哪個愿意與她結盟,除了那人不做他想…
松鶴堂中的事漸漸傳了出來,靜姨娘聽聞之后,不禁嘲笑道:“老夫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蠢,年歲那么大了,還想著拿捏兒媳,非要將府里老少的心都傷遍了才肯罷休嗎?”
若是真有本事便也算了,偏生還是個沒用的。
靜姨娘含笑翻著手中的詩集,今夜她要和三老爺飲酒望月,自是要有些準備才好。
這時丫鬟榮兒腳步匆匆的走了過來,低語道:“靜姨娘,老夫人身邊的雪梅去了富貴院。”
靜姨娘蹙了眉,抬眸問道:“雪梅去富貴院做什么?”
榮兒搖搖頭,回道:“瞧雪梅那模樣不像奉老夫人的命令去的,倒像是自己偷偷摸摸去的。”
靜姨娘放下了詩集,柳眉緊鎖,想了想道:“派人緊盯著,務必要知道他們打的什么主意。”
她好不容易才得了這個機會,絕對不能再放趙氏出來!
因翰林院與國子監一事,朝中上下亂成一團,每日早朝時分都格外熱鬧。
五皇子一派覺得年關將至,為保明年平順,應施仁政,以求上天保佑。
幾位皇子都乃是皇家子嗣,為了皇家綿延,小懲大誡便好。
三皇子一派卻認為律法才是立朝之本,不應被人情所左右。
六皇子七皇子火燒翰林院被貶為庶人,五皇子火燒國子監也應該受此懲罰,才能以示公平。
朝中辯論不斷,使得建明帝最近頗愛上朝,每日都聽得津津有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與溫涼還在冷戰。
他不理溫涼,溫涼也不看他。
不過建明帝卻是不急。
若是溫涼對那顧家大小姐真有些意思,待宮宴時,他就不信溫涼不來求他。
想到這,建明帝露出一抹陰測測的笑意。
陳總管瞥了一眼,搖頭暗嘆。
陛下這是又想出什么壞招了,可如果對手是溫公子,那只求他別引火燒身就好啊…
朝中紛爭不斷,顧錦璃則是一如既往的去宋府為宋大夫人看診。
宋大夫人的病情暫時穩定,可一日不找到解藥,宋大夫人便一日無法真正脫離危險。
這日,顧錦璃為宋大夫人復診后,正欲離開,半路卻是遇見了宋府的三夫人。
宋府三夫人相貌清秀,瞧著便是個性情溫柔的人。
她對著顧錦璃頷首一笑,顧錦璃也客氣回應。
她望向宋大夫人的院子,眼中滿是關切擔憂,嘆了一聲開口詢問道:“晉大夫,我大嫂她的身體狀況如何了?
當初父親的病情那般兇險,您都能妙手回春,相信我大嫂也一定會好起來吧。”
顧錦璃看她一眼,淡淡笑道:“三夫人請放心,在下定會盡力為之。”
雖說宋三夫人目前給人的感覺還算不錯,可想到她的女兒宋碧蘿,顧錦璃便保留了幾分。
都說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鏡子,宋碧蘿的行事作風,她不敢茍同。
宋三夫人似是沒聽出顧錦璃語氣中的敷衍,只欣慰的點頭,“如此便好,有晉大夫在,我們也都可以放心了。
達兒現在還被關在宗人府,我真怕他回來時看到的這樣的大嫂…”
宋三夫人心中傷感,重重的嘆了一聲。
顧錦璃垂首未語,并不回聲,宋三夫人也不計較,而是看著顧錦璃,略有好奇的問道:“晉大夫,我聽涵兒說你最近在醫治沈世子的腿傷,而且療效顯著,不知可有其事?”
說完,又像是怕顧錦璃誤會一般,忙解釋道:“我娘家有個侄子之前不慎傷到了腳,看了許多大夫也沒能治好。
現在雖是能走路,卻有些坡腳,我聽涵兒說過之后,便記在了心上,想著來問一問晉大夫。”
宋大夫人中毒蹊蹺,所以顧錦璃心中始終防范著。
而她給沈染醫治一事遲早會公開,所以她便也沒有隱瞞,頷首道:“沈世子的確有些起色,不過每個病人的狀況都不一樣,未看到病人,我也不好斷言。”
宋三夫人忙客氣點頭道:“晉大夫說的是,不知您哪日得閑,您若是有空,希望您也能幫我那侄兒診治一番。”
“此事好說,只是我最近怕是有些忙,待忙完這一陣,我再幫三夫人瞧瞧。”顧錦璃沒有拒絕也沒有應下,回答的更是滴水不露。
宋三夫人一臉的感激之色,忙道:“此事不及,晉大夫什么時候得空了什么時候再說。”
“夫人客氣,夫人若是無事,那在下今日便先告辭了。”
“好,那晉大夫您忙。”
顧錦璃略一點頭,拱手離開。
宋三夫人笑著目送顧錦璃離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宋三夫人嘴角的笑才落下。
耀眼明亮的日光投射下來,在她的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顯出了一絲陰翳來。
她面色冷沉的轉身離開,眼中藏著一抹凌厲的殺意。
這個礙事的晉大夫,還真是該死呢!
兵馬司中。
溫涼正望著手中的白玉簪發呆。
那晚他被顧錦璃拒絕后,心中低落,離開時正好瞥見了這支被顧錦璃隨手扔在小幾上的發簪。
這支發簪孤零零的躺在小幾上,瞧著十分可憐。
與那日的他一般可憐。
這發簪是他從顧錦璃發間拔出來,他覺得他應該對這支發簪負責。
所以,他便鬼使神差的把這支發簪拿走了。
可現在看著支發簪,他心中又有些不安。
若是被她發現他拿了她的發簪,會不會誤會他是一個不守禮數的登徒子。
顧錦璃雖行事作風不拘小節,實則卻也是個十分內向害羞的人。
那日他抱著她送她回錦華院,他明顯看出了她面上羞赧和慍怒。
不過好在他跑的快,沒有讓她逮到發作的機會。
他們兩個的關系好不容易拉近了一點,絕不能有一絲絲的破壞。
白玉發簪靜靜的躺在他的掌心中,微涼的觸感像極了她柔嫩的手指。
幾日沒看到她了,好想見她。
可她不喜歡他夜探閨閣,而他也敢再惹她不快。
畢竟他與沈染一樣都是個識禮的君子。
不,他其實比沈染還要更識禮一些才對。
溫涼一時陷入了沉默,在做正人君子與見心上人之間苦苦糾結。
這時門口有兩個小侍衛經過。
一人說道:“今日真是太冷了,咱們下職之后一同去喝幾杯燒酒吧!”
另一人附和道:“好啊,一會兒我去多叫幾個兄弟,人多喝酒也熱鬧些。
對了,咱們把顧承晏也叫上,咱們好像還沒一起喝過酒呢!”
先行開口的小侍衛搖頭笑了笑,開口道:“我問過了,他說今日已經和他妹妹約好了要一起吃飯,不好毀約,好像還是她妹妹親自下廚呢!”
另一人聞后笑了,滿是羨慕的道:“家里有妹妹就是好,不像我下面只有兩個弟弟。
別說貼心了,他們惹禍還得給他們擦屁股。”
“就是,誰說不是呢,有妹子真好!”
兩人漸漸走遠,他們之后說了什么,溫涼不得而知,也沒興趣知道。
可剛才的那句話卻是入了他的耳。
顧錦璃今日要親自下廚?
溫涼心頭漫上一抹幽怨,他什么時候才能吃到她做的飯菜。
倏然,他眸中一亮,面無表情的喚來了暗二,這般那般的交代了兩句。
暗二面露詫然,一時沒回過神來。
溫涼看他一眼,淡淡道:“聽不明白?”
“沒…沒…屬下這就去辦!”暗二忙不迭的離開,只心中難免驚愕。
主子…居然是這么幼稚的人嗎?
嘖嘖嘖,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顧承晏新人,之前也沒有拜師學武,是以雖有天賦,但身手畢竟還差了許多,暗二便將他還有幾個新人一同安排到操練場訓練。
顧承晏本就喜歡習武,他能來兵馬司又都靠大妹妹的幫襯。
雖然大妹妹說那封溫指揮使的親筆信乃是宋老夫人為感激她才特意求來的,可他還是不想給大妹妹丟臉,是以訓練也格外的賣力氣,進步飛快。
顧承晏擦了一把額上的薄汗,略略喘了口氣,正欲再投入訓練中,突然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他抽了抽鼻子,身邊的人忙關切問道:“顧兄,你怎么了,該不會是著涼了吧?”
顧承晏搖了搖頭,“沒事,就是鼻子有些癢。”
有人開玩笑道:“這可不是著涼,這說明剛才有人正惦記你呢,就是不知道這人是男是女啦?”
兵馬司多是年歲相仿的年輕人,立刻便有人開始起哄。
顧承晏早已經習慣,雖然他不大會說話,每到這個時候都沉默以對,可其實他卻并不討厭這種吵鬧。
“都笑什么呢!”暗二笑著走過來,眾人見此,忙對他恭敬行禮。
暗二擺擺手,拍著顧承晏的肩膀道:“你們繼續練著,顧承晏你隨來我來一下!”
兩人走到無人處,暗二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訓練的幾個人。
暗暗整理了一下腹稿,才壓低了聲音道:“那個…最近年關將至,溫指揮使讓我多關心關心咱們兵馬司中的弟兄。
你是最晚進咱們兵馬司的,所以我便想著先與你聊聊,了解一下你的一些情況…”
看著顧承晏一臉費解的表情,暗二心里也是欲哭無淚。
其實他都覺得自己有些煩人,這簡直是莫名其妙嘛!
可想到主子的吩咐,暗二只得忍下對自己的嫌棄,拍了拍顧承晏的肩膀道:“今天晚上溫指揮使和我隨你一同去你府上,咱們到時候再好好聊聊。”
暗二說完,趕忙抽身揍人,根本不給顧承晏拒絕的機會。
顧承晏眸中一片茫然。
兵馬司居然還有探訪家里的習慣?
他今天與大妹妹約好要一起吃火鍋了,不能食言。
可溫指揮使這般做也是因為關心他,堂堂指揮使會關心他這樣一個無名小卒,他又怎么能拂了指揮使的好意?
顧承晏心中感動,又有些為難,就這樣一直糾結到了晚上下衙。
下衙的時候,顧承晏剛邁出兵馬司的大門,便看到暗二立在一輛墨色的馬車旁,見他出來,暗二熱情沖他招了招手。
顧承晏連忙走了上去,暗二笑著對他道:“溫指揮使就在馬車上,你也上車吧,咱們一同回顧府。”
顧承晏蹙了一下眉。
一同“回”顧府?
這話聽著好像有些別扭呢!
可顧承晏沒有多想,只拱手對暗二道:“副指揮使先上吧!”
“不了不了,我這人暈車,我騎馬就行。”
媽耶,和主子同坐馬車,那不是要命嗎?
顧承晏踏上馬車與溫涼行禮后,似乎突然想明白了副指揮使不上馬車的原因。
溫涼本就給人一種冷漠疏離之感,距離近了,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就更重了,讓人覺得要窒息了。
溫涼看他一眼,淡淡開口道:“隨意就好,不必拘禮。”
可他說完這句話后,顧承晏只覺得更壓抑了,腿都不知道如何放才好,差點就生出跳車的心思來。
一路無話。
好在兩人都是話少的人,倒也不覺得難捱。
馬車行到顧府,顧承晏略有猶豫。
溫涼是貴客,依禮應請他去松鶴堂招待。
可祖母的性子…
溫涼似看出了他的心意,“探訪手下的住處環境,乃是公事,直接去你院子便好。”
顧承晏松了口氣,忙領著溫涼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顧承晏院子偏遠而簡單,院中立著兩個木人樁,便再無其他的擺件。
暗二掃視了一眼,心中略有不悅,“這院子未免太簡陋了,府中其他公子也是這般?”
就算顧承晏以前只是個不得寵的庶子,可現在既是入了兵馬司,那便是主子手底下的人,怎么還敢如此薄待。
看出暗二的不快,顧承晏忙道:“這院子最初是母親安排的,后來大伯母想為我換院子,但被我拒絕了。
我覺得這挺好的,人少安靜。”
“你若喜歡倒也還好。”暗二打量了一下屋內,又問道:“對了,你母親對你可好,有沒有為難你?”
顧承晏搖頭,“不曾。”
聽著兩人的你問我答,溫涼雙眸放空,心緒早已不知飄到了何處。
怎么還沒人來叫顧承晏用飯呢,好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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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夢:涼涼,請你有身為第一男主的自覺,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可憐兮兮的!
某涼:都是誰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