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得到皇帝與太后的絕對信任,燕王付出了無數的心血。如今,他的這些努力都到了收獲的時候。無論內閣大臣們如何勸說,太后與皇帝對燕王的信任依然毫不動搖。
相反,他們對于一再說燕王壞話的內閣倒是越來越厭惡反感了。
內閣大臣中多有老狐貍,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雖然他們心里也很希望能把燕王趕回北平去,但在大局未定的時候,他們還是不希望過于得罪皇家母子的。于是,對燕王的種種彈劾稍稍放緩了些,但內閣的意見還是相當統一的:他們反對皇帝立燕王為攝政王,在儲君繼位之后,成年親政之前,代為執掌朝政。
內閣的大臣們認為自己足以擔當這一職責,還能把新君教導得更出色當然,是指文臣們偏好的那種出色。即使新君需要有軍中的大將為臂助,內閣也覺得,有何家兄弟便足夠了。燕王是藩王,職責就是守住北方邊疆,為了送太后回京,離開了自己的藩地,還在京城住了這么久,已經有些過分了。倘若他還打算繼續在京城待下去,拋開自己守衛邊疆的職責于不顧,那就太過于失職了!一個失職的藩王,有什么資格為新君攝政呢?!
內閣的大臣們稍稍改變了自己行事的方法,不再把攻擊燕王作為主要手段,也不提什么燕王成為攝政后會如何威脅皇權什么的…他們改拿邊疆戰況作理由,請求皇帝盡快把燕王派回北平去鎮守邊境,以免邊鎮戰事再起,主將卻不在,會導致國土淪喪。
皇帝看到這樣的奏折,又忍不住在寢宮里發了一次火。
北方邊境已經太平了一年左右的時間,如今小規模的沖突偶有發生,但大戰卻一直沒有征兆。燕王府自有情報來源,知道北邊敵國正內部不穩,為了爭奪皇位與軍權,已經斗得一塌糊涂了,哪里還能分心來打大明?等他們這一波內斗結束,過去掌軍的將領指不定就要死掉一半,還能不能有力氣南侵,尚是未知之數呢!燕王對此心里有數,平日里也沒少向皇帝報告,兄弟倆都不著急。皇帝看到內閣奏折里的話,自然是嗤之以鼻。
他還惱火地罵那幾個老臣:“自己不懂兵事,倒來朕面前現眼了!關公面前耍大刀,他們也好意思?!不就是生怕有人跟他們爭權奪利么?!不識大體的老不死!”
燕王這一日總算是在皇帝與太后的一再召喚下進了宮,如今面對著惱怒的皇兄,他的神情十分平靜:“皇兄別生氣了,若是氣壞了自己,反倒是遂了某些人的意。臣弟倒是無所謂什么攝政不攝政的。只要皇兄與四殿下需要臣弟在京中坐鎮,臣弟隨時都會領命。北方邊境也確實需要有人回去盯著,皇兄若是覺得重林還不錯,就把他打發回去吧。”
皇帝沉默了一下,沒有應聲。雖然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因為私心,阻止了弟弟及時趕回京城給先帝送終,但他自己心里還是盼著,死去的時候,所有的兒子都在身邊陪著。哪怕是為了這點私心,他也不想早早讓真正的長子朱瑞離開。
皇帝開始跟燕王討論立儲后的具體事宜,以及對內閣奏章的應對之法。他甚至開始與弟弟商討,等小兒子繼位之后,面對內閣里那些咄咄逼人、心思不純的大臣,要如何搶奪主動權?宗室、勛貴、皇親、武將…這各方勢力將來若有異動,新君又要如何應付呢?
皇帝心里有些著急。他如今已經沒有閑情逸致去胡思亂想,又或是猜忌小兒子了。他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狀況正在急速惡化中。
曹氏給他下的毒,本該在冬天之前就發作的,因為發現得早,太醫們用藥及時,他體內的毒素被控制住了。可藥吃多了,效果就會慢慢減弱。饒是太醫們絞盡腦汁,更換各種藥方去努力維持藥效,到了如今,也到了極限了。
如今皇帝無論吃多少藥,吃什么藥,好象都起不了什么作用似的。他的身體一天天地衰敗下去,頭發大把大把地掉,整個人在短短幾天內就瘦了兩圈。幾天不見他的朝臣,帶著奏折前來想要進諫,結果抬頭一看見他,就先嚇了一跳,幾乎認不出倚坐在病床上的正是皇帝本人。
關于皇帝病重將亡的消息,也漸漸從內閣傳到了朝廷內外,開始向中下層官員的圈子傳播開去。
朱瑞哪怕不再象先前那般,幾乎天天進宮,也清楚地察覺到了周圍環境的變化。他私底下十分鄭重地跟妻子謝說:“恐怕真的就沒幾天了…在四月之內,必定…”
謝不必他說清楚,就已經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她握住了他的手:“別緊張,局勢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不會出亂子的。”
朱瑞深吸一口氣,臉上想要擠出一個微笑,卻始終擠不出來:“我的心情很復雜…明明我并不認為他是我的父親,可看到他如今的模樣…我心里又十分不是滋味…”
謝輕輕撫著丈夫的背,無聲地安慰著他。不管怎么說,皇帝都是朱瑞的親生父親。哪怕是在朱瑞真正身世曝光之前,他也是以慈愛的伯父身份對待朱瑞的。朱瑞對他本來就有幾分敬愛之情。拋開對親生父親不負責任的行為的怨言,任何人面對曾經關愛過自己的長輩即將逝去這種事,心里會難過,完全是人之常情。這沒什么好糾結的。
謝緩聲安慰著朱瑞,只字不提皇帝是他生父的實情,只當他是位還算慈愛的伯父。這么一想,朱瑞頓時覺得好過了許多。
他沉默了一下,便告訴妻子:“父王成為攝政王的事,應該是要定下來了。皇上心里著急,便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把事情往后推,以免出什么岔子。立儲的儀式是在后日,屆時我會陪父王一塊兒參加。娘子你便往慈寧宮去陪太后,太后上哪兒,你就跟著去哪兒。若是有什么亂子,你只要把太后娘娘護好就行了。”
謝眨了眨眼,有些緊張:“會出什么亂子嗎?會有人來破壞立儲儀式?說真的,既然是小型又簡單的儀式,一切從簡就好了,一些有可能會搞破壞的人,就不要讓他們出現嘛!”比如三皇子什么的…
朱瑞笑笑,握住妻子的手:“你放心,就算皇上固執,太后與父王也不會任由他亂來的。只是立儲儀式一過,讓父王攝政的旨意也會下來了,隨后就應該是我被封為燕王世子的事。等這個名分定下來…幾件大事也都結束了,我就該收拾行李,提前北返了吧?娘子到時候隨我一道回去吧?咱們離開北平的家,真的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