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慧如今看著母親曹淑卿,整個人都很平靜,不復早前那激動又怨忿不平的模樣。
臉頰挨了這么重的耳光,當然很疼。她非常想哭。可如今的母親已經不再真心疼愛她,她哭又有什么用?能把曾經最珍惜她的母親哭回來么?到頭來只是白費力氣而已。她才不做這種蠢事呢,想哭也可以等回到家后,再沖著哥哥與二妹妹哭。至少他們會擔心她,會哄她高興,而不會沖著她發火,再扇她一記耳光。
她對母親早已失望了,如今確定了自己對母親的看法沒有錯,這種失望索性就變成了絕望。既然已經絕望,她自然不會再在乎母親說些什么,做些什么了。哪怕曹淑卿對她說再多傷人心的話,她都無所謂。反正她這輩子已經被母親和方聞山、三舅三舅母以及曹文衡毀了,就算再多添一個不孝的罪名,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謝家的兄弟姐妹們還關心著她,不嫌棄她,好友馬玉蓉也愿意繼續與她來往,那她就能平靜愉快地生活下去。哪怕將來因為名聲所累,嫁不出去,也無所謂。
然而這樣平靜的謝映慧,絕對不是曹淑卿想見到的。她萬萬沒料到,大半年不見,女兒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出人意料。
她真的還能說服女兒跟自己走么?若是不能…
曹淑卿咬了咬唇,冷聲道:“慧姐兒,你如今真是越說越不象話了!沒有長輩在身邊教養,果然是不行的!這才過去多長時間?你就變得這般不懂禮數,再放任你胡鬧下去,日后還有誰家兒郎愿意娶你?!就算你不想嫁給文衡了,將來也不能隨便低嫁個尋常士子!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留在身邊日日教導,把你這長歪了的性子給扭轉回來!”
說著說著,她就向門外的心腹下了令:“把大小姐請到門外的馬車上去,讓她安靜一些,我們只在城里住一晚,明兒一早就離開!”
門外傳來兩聲“是”,隨即便有人推門進來,都不是陌生面孔,謝映慧認得一個是桂珍,一個是杜媽媽。
她面色微變,往后退了幾步,高聲喚著:“綠綺!賈大!”又大聲質問母親,“你要干什么?!”
茶室外傳來綠綺的尖叫聲:“放手!你們要干什么?!小姐!大小姐!”還有賈大與兩個護衛在茶室外的叫喚聲:“大小姐,綠綺,發生什么事了?!”似乎還想要闖將進來,卻被曹淑卿這邊帶的人給攔住了。
緊接著,隨著綠綺一聲驚呼,某種重物墜地的聲音傳來,謝映慧就再也沒聽到自個兒心腹丫頭的聲音了,她頓時心中一緊,氣憤地把茶桌上的所有茶具朝桂珍掃落,又踢倒椅子,擋住了杜媽媽的腳步。
她轉頭瞪向母親曹淑卿:“你瘋了?!你這是想要綁架我么?!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口口聲聲說有多么疼我,卻讓手下的人來強行抓我離開,到底是真心為了我好,還是另有目的?!難不成你的姘頭近來需要與人聯姻,好搏個升官發財,卻沒有女兒拿得出手,你就打算為了那個男人的前程,把你的親骨肉也賣了么?!”
曹淑卿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你胡言亂語些什么?!你方叔叔才不會這么做呢!當初本來我就不該把你留在京城的,讓你吃了這么多苦頭,沒了婚約,還變得如此粗俗無禮!不把你帶走,留在身邊仔細教養,我難道還能眼睜睜看著你毀了自己,看著謝家毀了你么?!”
謝映慧啐了她一口:“你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你若是真心為了我著想,就該離我遠些!有個不孝不義,伙同奸夫陷害夫婿,還不顧母兄熱孝與人私訂終身的母親,我本來就不指望嫁得什么好人家了。再讓你帶在身邊教養,外頭的人會如何想我?!就算我是個再正經不過的好姑娘,也會被當成你這樣不守婦道的人吧?!那我這輩子才是真的毀了!”
曹淑卿的臉色頓時黑了。
杜媽媽想要再上前抓住謝映慧的手腕,嘴里還說著:“大小姐,這可不是你該說的話,你還是老實些吧!”謝映慧卻迅速從頭上抽出銀簪,飛快地朝她的手上一劃,頓時在她手背上留下了一條重重的血痕:“給我滾開!狗奴才!”
杜媽媽尖叫一聲,撲倒在旁呼痛。桂珍見狀,連忙搶上前去,想要制住謝映慧,卻又顧忌她手里的簪子,躊躇著不敢上前。
謝映慧與她倆爭持片刻,便索性把簪尖對準了自己的脖子,瞪向母親曹淑卿:“你叫她們退下!放我走!否則,我就一簪子捅死自己!我說到做到!”說著還把簪尖往自己的脖子上按,立刻便有血珠子冒了出來。
曹淑卿當然不是真的不顧女兒死活的人,嚇得亡魂直冒,連忙勸止:“快把簪子放下!我讓她們退下就是!別傷著自己!”
桂珍與杜媽媽領會了主母的暗示,只得互相攙扶著退到曹淑卿身后。后者緊緊用右手按住左手背的傷口,一臉的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
曹淑卿看著女兒脖子上的傷,努力試著讓自己說話的語氣委婉一些:“慧姐兒,你看,她們都退下了。你不愿意跟母親走,母親不逼你就是。但你受傷了,還流了血!需要立刻包扎一下!我這就讓人去請大夫來,你把簪子放下,好不好?”
謝映慧不但沒有立刻將簪子放下,反而一直拿簪尖比著自己的脖子,反問曹淑卿:“你到底為什么非要我跟著你走?別說什么教養不教養的話。我留在謝家,依然是嫡出的大小姐,三品高官家的千金。就算別人背后說我母親不好,當面卻還要給父親留臉面。若我跟你走了,我又算什么?!讓我認方聞山為父是不可能的!他也比不上父親體面!我在方家什么都不是,怎么可能過得比在謝家好?!若不是為了拿我聯姻,我實在想不出你非要帶我走的目的是什么?!”
曹淑卿聽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好孩子,你這話太傷母親的心了!若不是因為惦記著你,擔心你在謝家過得不好,我又何必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特地來帶你離開?!”
謝映慧冷笑:“我在謝家過得很好,比在平南伯府和承恩侯府都強得多。父親不在家,可二太太是個好人,其余兄弟姐妹們也都與我是血親手足,怎么可能會對我不好呢?方家那群陌生人難道還能比得上他們?!母親,你就老實說吧,到底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