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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慕林走進后樓,在外間掀起門簾往里探頭看了看。
謝老太太正百無聊賴地靠坐在床上發呆,眼尖瞧見她,便有氣無力地說:“來了就進來吧,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謝慕林翻了個白眼,知道這老太太嘴里說不出好話來,但還是掀了簾子走進去:“老太太今兒覺得如何?比昨天感覺好些沒有?”
謝老太太嘆了口氣:“還不是這么著,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沒什么力氣,吃東西都沒胃口,也就是打噴嚏沒昨兒那么多了而已,但鼻涕還是會流。”
謝慕林點點頭:“那就是有點起色了?可見我那方子還是對癥的。您再照著這樣喝兩天藥,瞧瞧效果怎么樣。等雨下得少了,河道平靜些,我再去杜家醫館請大夫。就算杜老爺子年紀大了,不方便出診,他家也還有別的年輕大夫,治個風寒還是沒問題的。”
謝老太太撇了撇嘴:“那杜逢春如今架子竟比我還大了,不過就是雨下得大些,河水洶涌些罷了,竟然還不能出外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哪家的貴人呢!”
謝慕林道:“您老人家前幾個月病得那么重,還是杜老爺子給您治好的呢。您嘴上就客氣些吧,留點口德。不然人家知道了,心里生怨,下回您再生病,他家的兒孫都不肯為您盡心醫治了,那該怎么辦?您上哪兒找比杜家人更好的大夫去呢?”
謝老太太啐了一口:“京城有的是好大夫,我們家出了高官,便是太醫也請得。我還稀罕他杜逢春一個臭脾氣的糟老頭子?!”
“可您這不是在湖陰,不在京城嗎?在這里,您就只能指望這一家子大夫了,除非您愿意找其他本事參差的大夫。”
謝老太太冷哼一聲,小聲說:“大不了我上平望鎮請去!”說罷了,頓了頓,又問孫女兒,“平望鎮那邊有沒有新消息傳來?那些個流民…抓到了沒有?”
謝慕林聽得笑了,不答反問:“您老人家不是不信嗎?怎么還問起他們了?”
謝老太太有些訕訕地:“也不是不信,這不是聽著太荒唐了么?湖廣浙南離得多遠哪!那邊的流民這么快就到嘉興了?還有膽子劫官糧?我聽著就跟做夢似的,如何敢信?可人家做將軍的都為了這事兒被革了職,又怎么可能是假的?我先前真的是誤會了。”
謝慕林笑笑:“您知道是誤會就好。以后不管聽到什么消息,心里有疑問了,只管問我,或是問其他人,哪怕是打發人出去找人打聽也行,千萬不要莽莽撞撞地自個兒跑出去探看,不然有個什么事,家里人都不知道,叫人如何應對?”
謝老太太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說:“我那是出去看河水漲到什么程度了,并不是要去打聽什么流民的消息!”
“那也是一樣的。”謝慕林淡淡地說,“您信不過我和丫頭婆子的話,以為我們是在哄你,目的是為了把你騙回謝家角去,因此才會故意把身邊人都支開,自己偷偷到門前河邊看水位漲到什么程度了。我能明白您的想法,但還是勸您,以后再想做這種事,不要支開身邊的人。
“您就算多帶幾個男女仆婦出門到河邊看景兒,又有誰會攔著呢?只會有人替您添衣裳,打傘,還會有人勸您小心腳下,別摔了跤。如果有風雨來襲,也會有人勸您回到家里去。這樣您就不會再狼狽地被淋得全身濕透,大病一場了。為了點虛面子,忘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實在沒有意義。”
謝老太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有些惱羞成怒地扭開頭去。
謝慕林只裝作沒看見,繼續道:“外頭沒有流民的消息,那是不是流民,我也說不準。但就算沒有流民跑到我們這兒來,外頭河道里的水位也是一天比一天高了。您老人家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我們隨時都可能會撤退。您是病人,更要聽話。我們會把您遮嚴實了,不叫您吹著風,淋著雨,但您也不能鬧騰才是。否則,就算您成功讓自己留下來了,病情一加重,受罪的還不是您自己?您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大病初愈,再添病癥,還不知道保重身體,真的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謝老太太憋屈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慕林也不理會,徑自出了后樓。
她才走到正院,正巧馬路遙回來了,向她稟報:“二姑娘,前灣村的木匠剛把您訂做的東西送過來了,您要不要到前頭瞧瞧?”
謝慕林點頭,與他一塊兒到了前院。她前些天請前灣村的木匠打制一把牢靠的輪椅,預備運送謝老太太時方便移動。前灣村的木匠曾經受雇,參與過老宅修整工程,手藝很扎實,只是花巧的技術少些,但她又沒打算在輪椅上雕花,這已經夠用了。
她去查看了木匠送來的輪椅,基本如她圖紙所繪,就是做得比她想象中大了一點兒,又沒什么裝飾,看起來有些笨拙。不過她試著推動了下,發現輪椅的輪子運作良好,明明椅子看起來很笨重,推起來卻沒什么難度,也不會太費力氣。她問了木匠,得知是用了鐵制的零件,又上足了油,心里挺滿意的。
木匠還在輪椅的把手位置做了點小機關,有需要的時候,取兩根粗木棍來,穿過把手下方留的洞口,就能把輪椅整個抬起來,變成一頂沒頂轎子。送謝老太太上船的時候,這個小機關就特別實用了。
這把輪椅雖然還有許多不足之處,但用來運運謝老太太,已經足夠。謝慕林非常滿意,給足了工錢后,還多添了一筆賞錢給木匠。木匠很高興,臨走前還說:“小姐還有什么想做的,只管來找我。我的手藝雖粗笨些,但在附近幾個村子里,還算排得上號,而且包管用料十足,絕不會偷工減料!”
謝慕林笑著送走了木匠,不久之后又從馬路遙家的那里得知,特地給謝老太太訂做的連帽雨衣已經做好了,正在趕制其他人的份,明日就能送來,心里總算松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松完,外頭又來了個壞消息。
又有流民劫道了,劫的依然是送糧進京的官船。
這回的案發地點不再是嘉興附近了,而是更靠近杭州的地方,甚至離杭州將軍轄下的親兵營只有十幾里的距離。然而那些跟著新將軍才上任不久,地盤都還沒巡視清楚的官兵們根本沒反應過來,等到被劫的官船上逃脫的船工與兵丁逃出來報了案,當地官府又派人給他們送了信,他們才知曉。
新上任的那位林家貴婿,成了第二個要背鍋的杭州將軍。朝廷方面又一次迅速得到消息,有官員迅速上本參他,一如他前任那般待遇。前任杭州將軍剛剛進了牢房,眼看著后任便也要來與他做伴了。
謝慕林匆匆聽完報信,卻顧不上去深究其中秘密。前灣村的人剛剛給她送了個消息過來,道是他們昨晚遠遠瞧見,河的另一邊似乎有火光在晃動,呈一長排,在向他們這邊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