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細問謝徽之,他與謝映容說話時的細節。謝徽之竟都一五一十復述出來了,連謝映容聽到他說的某句話時,是什么樣的神態和反應,也都說得清清楚楚。
這些天,謝徽之與謝映容之間總是針鋒相對,見面總要拌個幾句嘴才甘心。前者是深恨后者不知好歹,傷了大金姨娘的心,因此一有機會就要冷嘲熱諷;后者則是嫌棄前者總礙自己的事,每每遇事都要挑剔一番,在謝老太太面前下他的臉。在心懷怒火的情況下,謝徽之竟然還能冷靜地發現謝映容的一點異常,也算是難得了。
謝謹之便忍不住夸了他一句:“三弟當真細心如發!”
謝徽之有些得意地翹了翹嘴角,但很快又恢復了嚴肅的表情。
謝對南京城的地圖不算熟悉,謝謹之就了解得比她多得多了,仔細想想,也覺得謝映容的反應有些古怪:“難不成這承恩寺還有什么特別之處么?三妹妹應該是有攀龍附鳳之念的,但這一帶也沒什么達官貴人呀?這里離舊內倒是挺近的,可王府中并無主人。往東去,至少也要到朱雀街,方有豪門世家的府第;往南則要過了大中街,才有高官顯宦居住;往北,內橋、清平橋一帶倒是有不少大戶,可那還隔著舊內呢,那邊的人,除非來上香禮佛,否則等閑是不會往承恩寺這邊來的。”
舊內,指的是舊王府,是太|祖入京后所居住的府第,當時被稱為吳王府。等皇宮落成后,太|祖便遷往新宮,這舊王府自然就空出來了,也沒誰敢再入住,只由內務府派人負責灑掃與守衛,預備皇室中人隨時降臨,緬懷先祖。
由于舊內的特殊意義,京中的達官貴人,沒誰敢在周邊建宅長住的,生怕會犯了忌諱。因此,住在這附近的,多是平民小戶,并無高門。
謝徽之知道的比謝謹之還多一些:“慧圓街那邊,倒是有幾戶官宦人家,但最高也就是六品罷了,應該還入不了三姐姐的眼。我是真不知道她這回葫蘆里又賣什么藥了,左右不過是那些攀龍附風的勾當。也不知道她這點年紀,是怎么生出那等不要臉的心思來的。”
謝倒是知道謝映容是重生之人,恐怕她知曉承恩寺一帶未來會發生什么事,能給她帶來某種機遇或利益吧?這種事,一般人是不可能猜測出來的,眼下又沒什么線索,想也是白想。
謝便道:“反正我們已經請承恩寺的和尚們幫著照看了,雇來的婆子那兒,三弟也有過囑咐。我覺得三妹妹這人做事,有些瞻前顧后的,若真有什么謀劃,也會有蛛絲碼跡露出來。我們仔細留意就是了,如果她真的要亂來,應該也來得及阻止。”
謝謹之與謝徽之點頭同意。
謝老太太對新宅子勉強同意,在一干小輩們的忙碌之后,也就在此安置下來了。她對新雇來的兩個婆子不太滿意,又在文氏面前重提舊奴之事,催文氏去打聽:“既然我兒能放出來,這些奴才自然沒有繼續被扣下的道理。曹氏用慣的人,我也不稀罕,但往常在我身邊服侍的幾個丫頭婆子,應該不難要回來吧?你若是有孝心,就好生幫我打聽一番。否則我就是住在這里,也不能安心的。”
文氏為難地離開了,回北門橋的路上還在發愁。她上哪里打聽那些奴才的消息去?謝家出事之后,她的心思都放在救丈夫與照顧兒女上,實在沒留心官府都把謝家的仆從帶去哪里了,應該也是被關押起來了吧?
謝則對文氏說:“娘別去打聽,老太太這大半個月都過得好好的,如今搬到了更好的地方,不缺吃不缺穿,還有人在身邊服侍,爹也快要放出來了,還能有什么不安心的?她想要回舊仆,八成是想讓您去找大伯祖父他們打聽。大伯祖父為了救爹,已經夠忙的了,何苦再給他添麻煩?爹都沒事,那些下人又能有什么事?等爹被無罪釋放了,官府自然會把人放回來的。”
謝謹之則道:“我認為,就算官府把家里的下人都放回來,我們也最好把人都遣散了。除非能確定是絕對忠誠可靠之人,我們家一個都不要留。”
文氏訝然:“為什么?”
謝徽之有些了然:“這是擔心曹氏會留下奸細么?”
謝恍然,是了,曹氏從前執掌謝家中饋,估計家中的下人,多是她的耳目,就連二房當中,也難保沒有曹氏安插進來的奸細。如今謝家都跟曹氏劃清界限了,要是又主動招惹了奸細進門,那豈不是太蠢了?
謝還想到,就算二房的下人是忠誠可信的,她也不想再把人放到身邊了。比如她剛穿過來時遇到的那個叫梨兒的丫頭,對謝映真挺好的,應該靠得住,可這個丫頭對謝映真太熟悉了,要是在謝身邊待久了,發現她身上跟謝映真不同的地方,那就麻煩了。與不住在同一個院子當中的母親和哥哥相比,興許貼身侍候的丫頭,對她的威脅更大,不是簡單用一句“遭逢打擊性情大變”就可以蒙混過去的。
謝暗暗拿定了主意,便聽到謝謹之在向文氏詳細解釋自己的顧慮,還點出了幾個他所知道的曹氏安插在二房的耳目,當中有好幾人都是文氏屋里侍候的,連謝謹之身邊都有,比如他的乳母,就與曹家那頭沾親帶故。不過她早在幾年前就被送去莊子上榮養了,只留下小兒子在二房做小廝,平日里跟著謝謹之出門,如今也一并被官府扣下了。
文氏聽了之后大驚失色,隨即好象想到了什么,臉色難看起來。
謝謹之沒有再多說什么,他相信,經過自己的提醒后,母親應該知道該怎么做。
回到李家后,謝家眾人也終于可以開始自己的搬遷行動了。文氏滿懷心事,帶著大金姨娘與孩子們再一次與李家人告別,便出門上了雇來的船,朝貢院西街的方向駛去。
來到新宅子后,謝家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分配房間。先來一步的宛琴母子已經先占了一個小院,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大金姨娘見狀,非常有眼色地帶著謝徽之,住進了一個小院子,空出最大的院子,留給文氏。
文氏進了院門,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該住哪間房好。
謝替她拿了主意:“娘是二房主母,當然要住正房。老太太是隔房的,又不會搬過來,曹氏早已和離,除了娘,還有誰有資格住正房?就算爹回來了,也是跟娘住在一起。”
文氏頓時飛紅了臉:“女孩兒家胡說什么呢?”
謝笑著直接拎起文氏的包袱進了正房,過后便與謝謹之分住了南面三間屋中采光最好的兩間,剩下一間機動,有空了可以收拾出來作凈房使。
文氏無奈地順從了女兒,嘴角的微笑一直沒下去。
當晚,謝澤山帶著謝謹昆來看望他們,順道帶來了一個大好消息。
謝璞被關了這么久,終于能獲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