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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往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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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澤川的妻子宋氏,父親是國子監司業,書香門第,世宦名門,養出來的女兒,自然也是知書達禮,飽讀詩書了。她嫁給謝澤川后,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可以說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然而,當謝澤川帶著新婚妻子回鄉祭祖的時候,宋氏與呂氏之間,卻產生了一點小小的矛盾。

  其實宋氏本人是個端莊雍容的淑女,即使知道呂氏的身世,也不會說些什么。妯娌二人又不在一個地方共同生活,只是年節時偶爾碰個面,即使有些許看不慣對方的地方,她也能忍了。

  但呂氏卻不是這么想的。

  她雖是犯官之女,卻一直以官家千金自居,認為自己嫁進謝家是下嫁,理當地位超然。生了兒子后,她似乎覺得自己在謝家地位穩了,就拋開了以往的謹慎,不再時時刻刻維持溫婉柔順的形象,偶爾也會有盛氣凌人之舉,甚至不把長嫂涂氏放在眼里。

  謝澤山之妻涂氏只是秀才之女,人又和氣,看在小叔子小侄子的份上,不會跟呂氏計較,沒想到反而助長了呂氏的氣焰。謝澤湖時常外出行商,家里的事交給妻子打理,謝家其他人又不好與他明說,因此他一直都不清楚妻子的真面目。

  而宋氏嫁進來之后,呂氏引以為傲的身份,似乎就失去了底氣。呂少卿就算不是犯官,生前最高也不過是個從六品罷了,國子監司業卻是正六品的官職。況且宋業司當時還在位,正值壯年,又有名望,未來顯見是要高升的。宋氏無論家世、容貌、才學、談吐、禮儀…樣樣都在呂氏之上,性情也很好,一回到湖陰便與長嫂涂氏,以及族人親友家的女眷相處得十分融洽,徹底將呂氏給比下去了。

  人都夸宋氏樣樣出色,對呂氏多有非議,而宋氏與謝澤川又夫妻恩愛,謝澤湖更因為敬重兄長,連帶地敬重長嫂,對呂氏的一些訴苦、抱怨充耳不聞,甚至還指責她不該小雞肚腸,破壞家人之間的和睦…

  呂氏從此生了怨懟,與宋氏越發無法和睦相處了。但因為謝澤川夫妻一直在京中居住,妯娌倆見面的機會也少,方才暫時相安無事罷了。

  隔年,宋氏生下了謝澤川的長女梅珺,因為難產傷身,無法再生育。謝澤川也不在意,還拒絕了旁人勸他納妾生子的建議,覺得就這樣守著妻子,撫養獨生女兒長大也挺好。

  他的兩位兄弟謝澤山與謝澤湖都對此表示體諒,因為他們不缺兒子,日后自然也不會忘了兄弟的香火。但呂氏卻認為自己終于有一樣能勝過宋氏的了,還是宋氏一輩子都翻不了身的那種,一時得意忘形,便在親友間說了些不大好聽的話,引得謝澤湖大怒,頭一回掌摑了妻子。呂氏使勁渾身解數,方才把丈夫哄回來,被嚇了這一回,再不敢大放厥詞,但夫妻之間的感情已經有了隔閡,丈夫對她也不復從前千依百順了。呂氏心中對宋氏的怨恨不由變得更深。

  幾年后,皇子朱晏——也就是當今圣上,被冊封為楚王,正式出宮開府。宋司業被破格從國子監調入楚王府任正五品的右長史,負責教導楚王讀書。次年,謝澤川考中進士,高中二甲傳臚。

  謝澤川很遺憾自己未能進入一甲前三,隨后他入了翰林院,沒多久便在京中傳出才名,連當時的天昌帝都夸獎過他的文章,前程比一甲那三位更受看好。

  等到謝澤川在翰林院待滿三年,即將散館選官之際,皇家新一輪的奪嫡之爭,又再度開始了。承德末年的奪嫡慘劇在許多人心目中還記憶猶新,眼見著天昌帝身體欠佳,儲位未定,宮中幾位皇子本就勾心斗角,燕王府那位王妃所出的嫡長子又不甘寂寞地攪和進來,局勢似乎比承德末年時更復雜更危險,許多有識之士都覺得,外臣還是別沾染皇家的斗爭比較好。

  謝澤川的岳父宋長史雖是楚王府屬官,卻十分果斷的命女婿辭官回鄉辦學,等京中局勢穩定了再謀后事。當時楚王非嫡非長,年紀又輕,在儲位之爭中絲毫不占優勢,似乎也沒什么野心,日后多半會成為一位閑王。做屬官的下這樣的決定,也是合情合理的。誰都沒料到,后來登上皇位的,會是楚王。而楚王能壓過一眾兄弟上位,已經是他迎娶了西南平南伯嫡長女曹氏之后的事了。

  天昌十四年,謝澤川夫婦攜女回到湖陰縣老家,辦起了竹山書院。侄兒謝璞也進入書院讀書,得到了二伯父謝澤川的悉心教導。少年謝璞聰慧機敏,很有讀書的天賦。謝澤川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兒子了,又覺得辦學教書的日子挺好,不想再回朝中任官,索性專心培養侄兒,讓侄兒去彌補自己的遺憾——考入頭甲。

  下了決心后,謝澤川領著謝璞進京去拜見了岳父宋長史,回家后又與謝澤湖商議,給謝璞定下了同窗文舉人的獨女文素敏為妻。文舉人病逝之后,文素敏就帶著嫁妝搬入謝家,由謝家教養了。那一年,謝璞十二歲,文氏十歲。

  也是在這一年,謝澤川、謝澤湖與長兄謝澤山議定,由謝璞兼祧兩房,繼承二房與三房的香火。但這件事,呂氏是直到新年祭祖要改族譜時,方才知道的。

  呂氏半輩子視宋氏為平生最大的競爭對手,居然要分一半兒子給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接受。她在祭祖儀式上鬧起來,被謝澤湖喝斥回去,當著所有族人的面,丟了一個大臉。可無論她如何鬧騰,謝家三兄弟都已經把事情定下了,也不能理解她為什么要鬧。謝澤湖還覺得自己日后會有更多的兒子,即使把長子過繼給兄長都沒問題,更別說只是兼祧了,自然更不會聽呂氏的哭訴了。

  呂氏為了此事,與丈夫謝澤湖鬧起了別扭,大過年的冒著風雪出走。謝澤湖心里畢竟還是關心妻子的,只得冒雪出門去尋她。謝澤川也覺得是自己的提議導致了兄弟夫妻不和,心里過意不去,便與謝澤湖一道去了。沒想到呂氏只是躲在附近的朋友家中,謝家兄弟反而因為冒雪外出,受了風寒,事后雙雙病倒了。

  謝澤湖病情反復,數月后病逝。謝澤川也落下了病根,身體一直好不起來。呂氏大約也知道自己闖禍了,又失了丈夫庇護,頓時老實了許多,不敢再鬧,也時常送些補身的湯羹到二房宋氏那兒去,以示友好。

  宋氏心里對呂氏自然是有怨恨的,可臥病的丈夫還需要她照顧,女兒的婚事還要她操心。謝澤湖臨終前又再三向兄嫂賠罪,求他們關照妻兒。她對嗣子謝璞也是真心關愛,看在孩子面上,看在謝澤湖面上,也做不出傷害呂氏的事情來,只能冷淡以對。謝家從此再度恢復平靜。

  誰都沒想到,等到謝澤川病重逝世之后,呂氏會趁著所有人都沒注意時,暗地里將謝澤湖留下來的織場、染坊、棉田、店鋪…等大量產業拋售,然后攜帶巨資,騙了謝璞與文氏上車,逃離了湖陰,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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