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岳放下手中的《蝶戀花》,輕嘆道:
“你父親可是能踏遍整個江湖的人,他的實力可是在我們所有人之上。
像他這般強者,都選擇了涅槃重生,重洗氣運。
你又覺得,你憑什么就能去對付那般東西呢?
回去吧,守好你的楚國,多活幾年。”
李避抖了抖自己的衣袍,忽而抬起頭道:
“你們越是阻攔我,我卻越覺得自己有責任去面對這一切。
你不是問我憑什么么?
就憑我是我父親布下的后手!”
書岳看著李避,長久的沉默后,低聲道:
“你不覺得,你父親給你留下的后手,就是讓你好好活下去么?”
多說無益,李避搖搖頭,卻不打算再和書岳解釋。
李避試探著走過書岳的身邊,卻發覺對方絲毫沒有阻攔自己的打算。
“楚皇,你可想好了,過了這里,你就必須和卜算子他們一起去面對那個東西了。
有些事,你不去參雜,就不用去承擔那份責任。”
李避搖搖頭,輕笑道:
“有些人,生來就是應付麻煩的。
總不能,讓制造出的麻煩,永遠存在于那里吧。”
書岳沒有回頭,感受著李避走遠,低聲道:
“你就不怕成為麻煩本身么?”
李避擺了擺手,笑著道:
“謝謝書岳前輩了,不知我西楚的氣運現在如何?”
“本是一派紫氣祥和,現在卻是黑了。”
李避毫不在意道:
“果真如此,得虧我將國號改為楚國了,不然還是西楚的話,又得倒霉了。”
書岳猛然回頭,看著昏暗的巷道,輕聲道:
“深夜之黑,無窮無盡。
至暗之時,卻是破曉的日出將出之時。
楚皇,你能創造奇跡么?”
禁武巷的盡頭之處,一個參天大樹,綻放在高處。
茂密的枝葉,卻是將樹下的一切,遮蓋的更黑。
李避慢慢走向黑暗,眼前的一切,反而變得愈發清晰了起來。
巨大的榕樹之下,一位老者端舉著茶杯,食指中指間夾著黑棋,小指與無名指之間夾著白棋。
瞧得李避至此,輕聲道:
“他們八個人,沒有攔住你嘛?”
李避直接坐于老者的對面,壓下心頭的好奇道:
“裝睡的人,叫不醒;
想走的人,留不住。”
“司馬覲,見過楚皇。”
李避抱拳道:
“晚輩,拜見棋圣大人!”
司馬覲,
皇恩榜第八十六位的棋圣,縱橫十九道的頂尖之人。
曾是六國逐鹿中原,六皇百顧茅廬,而請不動的人。
沒有人見過他的出手,便是當初司徒智川定皇恩榜,都快要忘記此人之時…
號稱天下第一無二的棋宗,被這位紅發的老者,一人而滅,這重新才得到司徒智川的重視。
司馬覲給李避沏好一杯茶,推至李避面前道:
“你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不該來這里。”
李避端起燙茶,一飲而盡道:
“好茶!
口中留香,回甘無盡。”
“不燙嘛?”
“胃沒有味覺,感受不到茶香,卻是能感受到茶的溫度。
前輩的茶,暖人的很。”
司馬覲抬起渾濁的雙眸,看向李避道:
“不錯,你倒是會喝茶,不像李趨那臭小子,就愛喝酒,酒品還差。”
李避看著紅發老者,缺失的右耳,剛要開口,卻被老者打斷道:
“不用問,就是你爹打斷的。
下棋偷子,喝酒打人,你老子,可不是什么好東西!”
司馬覲說著,指著面前的棋盤道:
“會下棋嘛?”
李避搖搖頭道:
“年少時光,都用來學醫了,這般棋術,不曾了解。”
司馬覲撇了撇嘴道:
“醫術有何用,名醫不治己病,小醫不治國,大醫不治人。
你說說,會醫術,你又能救幾個好人,救幾個壞人?”
李避雙手抱著后腦勺,笑著道:
“救病之人,只顧病為何物。
所謂好壞,不可一語概之,醫術傳得多了,人人成醫,病者便會少。
群醫齊至,可治國病;
百醫降世,民生無苦。”
司馬覲壓下手中的棋子,正視李避的面龐道:
“救人,若是將自己的方法一概授之,豈不是砸了自己的飯碗?”
李避搖頭輕笑道:
“師者,所以傳道受禍解業者。
醫就像字,若是人人皆會,則天下無病!”
“好小子,既然你有此言,不若看看這局生了病的棋盤。
莫管規則為何物,現在到白棋,你可能治得白棋活路?”
李避定睛而視,棋盤之上,密密麻麻的白棋,似是一條被黑山壓住的白龍。
沒有絲毫喘氣的空間,即將面臨迎頭斬下的鍘刀。
無論是前進,還是左搖右擺,還是退一步,均是毫無活路。
即便李避不懂棋術,卻依舊能看出,這條喘喘而息的巨龍,即將葬身于黑棋的圍攻之中。
司馬覲看著李避目不轉睛的模樣,微微搖頭,卻不催促。
這是死局。
困擾了一輩江湖人的死局,李趨、瞿盡等人,皆是無法破得此局。
司馬覲困頓一生于此,亦然無法破開此局。
而這白棋,便是這座江湖。
明明死期將至,無知的人類,卻還在為了區區名權而爭斗。
千萬封地如何,百萬大軍又如何,若是這個江湖沒了人,這死寂的江湖又有什么意思呢?
江湖便似這棋盤,黑白相斗,才有其存在的意義。
倘若某一天,棋盤全黑,全白,沒了爭斗,又有什么意思呢?
司馬覲端起茶杯,放在口邊,才發現杯中已然無水。
身為老一輩的江湖人,看著佛宗論佛之戰,他們的心中是痛的。
明明災難將至,這群人卻還在浪費生命于此。
直到他們,看到了最后時刻,用牙堅守在半截梅花樁上的李避。
看到了那個敢單挑武學九道的楚皇。
看到了為了自己的兄弟,能不惜一切的兄弟三人。
一眾皇恩榜的強者們,這才感覺,這片江湖沒有死!
他們的希望還在。
“咔噠!”
司馬覲發覺李避落下了手中的棋子,當即望去。
棋盤之內,白棋的中間,沒有多絲毫白棋,黑棋的爭斗中,也沒有多絲毫的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