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聲,半截匕首落下來釘在博物館地面上,阿布利特剛直起身就被長滿硬毛的蜘蛛腿砸倒在地,沃爾菲看了他一眼,嫌棄地搖搖頭。
伊瑟此時掛在蜘蛛網上,受到創傷的蜘蛛因為疼痛不停掙扎,整張網動蕩不已。
他用手里剩下的半截匕首割開黏在身上的蛛絲,落在了吊燈上。
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不絕于耳,陰暗的角落里冒出不少閃閃發光的眼睛,上百只大大小小的蜘蛛包圍了大廳。
阿布利特突然雙腳離開地面,被沃爾菲叼住衣領拖出大門。
伊瑟在吊燈邊緣一踩,竄到了墻壁上。巨大的水晶吊燈劇烈的搖晃著,他的身影在擺蕩的燈影間來回穿梭。
“刷——”
又是數道蛛絲射來,伊瑟極為輕易地躲過了。那只巨型蜘蛛邊在網上移動邊改變射出蛛絲的方向。
當然,這些攻擊全部落空。
青年在反重力的加持下沿大廳四壁跑了一圈,手里的麥林槍不斷發出火光,于是天上下起了蜘蛛雨。
他最后一槍打中最大的那只蜘蛛的腹部,躲開迎頭潑灑的綠色汁液,頭也不回地跑出大門。
“快走!”
他一把拎起地上的阿布利特,于是剛剛脫離狼口的阿布利特再次雙腳離地。兩人一狗跑出很遠,背后的“沙沙”聲才暫時告歇。
“今天你要是沒出現在這里,恐怕只能在蜘蛛排泄物里發現我了。”阿布利特心有余悸地喘著氣。
伊瑟搖搖頭,“我不會去翻蜘蛛的排泄物的。”
阿布利特看了他一眼,兩人都露出了微笑。
沃爾菲左右看看,不太理解他們在笑什么,只能默認這是人類在討論排泄物時會出現的表情。
“分別的時候巴哈雅說她可能會往東邊的森林去,等我們走到空曠地帶就能看見了。”阿布利特背著包,兩人一前一后走出這片城市的廢墟。
伊瑟回頭望了一眼,喪鐘城的鐘樓已經成為遠方的一點影子,看不清輪廓了。
“森林,她為什么想去森林?”他問。
“我找找,應該放在這里…有了!”阿布利特遞給他一張照片,那像是舊時代某本雜志上剪下來的旅游指南,
“這兒,除了森林還有個湖泊,她不知從哪里找到了這張圖片,看樣子有打算帶狂鯨號的人去這里定居。但還沒出發就遇見了那個黑衣人。”
“阿布利特,你說這地方有森林?”伊瑟停下了腳步。
“是啊,地圖上說這里以前有個國家森林公園,就在…”阿布利特抬起的手僵住了,一聲鷹唳劃破長空。
城市廢墟的邊緣,是一望無際的荒地。
遍地老舊枯黃的樹樁,倒塌的枯樹段下壓著幾具生物的骸骨,那只食腐的禿鷹落在一根枯枝的頂端,一口一口,撕咬著爪下小型嚙齒生物的尸體。
原本有水流經過的土地只剩下干枯龜裂的河床。就連禿鷹都在進食完畢后振動翅膀,飛離這片了無生氣的大地。
“阿布利特。”伊瑟搖了搖頭,“這可稱不上是森林。”
“這里發生了什么?”阿布利特掏出望遠鏡朝遠處觀望——他那神奇的背包里似乎裝備齊全,“看那里!有什么機器在運作!”
“看到了。”伊瑟僅憑肉眼就鎖定了那幾架佇立在遠處的高大機械,“他們砍伐樹木,改變土地結構,為的是把河流改道。”
“改道?”
“為了給黑都提供水源,這里是沃森家族的地盤。這下我知道那些希萊因為什么自稱‘看火人’了,他們簡直是在‘放火燒山’。”
伊瑟指了一個方向,“那里還有樹林,我們去看看。”
離近了以后,工業機械的伐木聲更加清晰。
阿布利特反復將手里的照片與實景對比,這種仿佛隔了一個世代的落差真讓人難以接受。
一個果子從頭頂掉進他懷里,他抓在手里,抬頭詢問,“有毒嗎?”
“微量毒素,不會導致感染,但可能讓你今天晚上鬧肚子。”伊瑟從樹枝上倒掛下來,“這上面有個廢棄的木屋。”
“有人嗎?”阿布利特用袖子胡亂擦了擦果子,一口咬下去,口感酸澀無比,但足以補充水分和營養物質。
“都說了是廢棄的,怎么可能有人。”伊瑟翻身站起,躍上空中的一條索道,順著繩索走向另一棵樹,沃爾菲在下方緊跟他的步伐。
獵人打扮的銀發青年,通體機械的狼型野獸,以及這片被文明遺忘的古老樹林,共同構成了一副具有超時空美感的奇異畫面。
伊瑟順著一棵參天古木爬到頂端,坐在陽光普照的樹梢叢中,眺望遠方。
天際的盡頭有著遼闊無垠的山巒,那是就連他逃亡的六十一年里也沒去過的遙遠之地,離近一些,是橫躺在山下靜靜流淌的湖泊,如鉆藍的飄帶,將蔥郁的山林與荒地分隔兩地。
沒有文字能描繪出這副凄涼的美感,因為它本就不該被贊揚——生靈的家園毀滅了,無數生命隕落,幽魂在此地徘徊、夜夜游蕩,不愿放棄這份新鮮的悲傷與仇恨。
這并非天災,而是人禍。
沃爾菲從旁邊探出頭,靈活地抖去身上的落葉。
“我不太能理解。和我們的戰爭已經告一段落,這片大地卻還在遭受荼毒。”伊瑟輕聲說,“這是錯誤的吧。”
“讓任何物種失去未來的舉動,都是錯誤的。”沃爾菲很有哲理地回答道。
“為什么你被關在MH11地底下那么多年,出來后反而變睿智了?”伊瑟試圖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
“我的芯片存在永久記憶區,但值得我過去存放在里面的很多資料,現在都找不到對應的人了。”沃爾菲說,
“我希望我的控制中樞能在其剩余活動時間里計算出有效的方案,不再讓更多對其他人來說值得永久儲存的資料找不到對應目標。”
伊瑟的表情從微笑到凝固,再到恢復平靜。他點了點頭。
“我認為你的旅程不會有平靜的日子,相反,你現在和未來要做的事都十分兇險,但我愿意見證到最后。”陽光在沃爾菲的金屬裝甲上折射萬千,
“現在,你也在我的永久記憶區里了。”
“我可以把這當作告白嗎?”
“當然。”它驕傲地昂起頭,“狼群的首領對自己的子民也是一種愛。”
伊瑟拍了拍它的腦袋,這次沃爾菲沒有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