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任憑風雪掩埋戰場。
過了一會兒,他竟然站了起來。
岡特給他注射的不知道是什么藥物,進入身體的瞬間就被分解成了養分,配合他的體質能直接用來修補傷口。
藥劑中還包含一些興奮劑成分,大大提升了細胞活性。
僅僅過去兩分鐘,恐怖的傷勢就止住了,只剩下合不攏的傷口還暴露在空氣中,如同一張張蒼白的小嘴。
失血和藥劑的雙重作用,讓他產生了一種恍惚的感覺。
伊瑟回頭望向遍地狼藉,似乎能看到死去的人從地上爬起來,整齊地列出一排隊伍。
他低頭向狂鯨號的方向走去,他走一段,身后的亡靈就跟一段。
人們越走越離他遠,最后只剩下他還在繼續走,人們呈扇形駐足在他身后。
伊瑟突然折返回來。
他從地上扯起一根墨綠色的行軍帶綁在頭上,遮蔽住空洞的左眼,又四處搜集了一些可用的物資,將它們捆在一起一路拖行。
這番動作讓他好不容易封閉的傷口又開始滲血,伊瑟甚至覺得寒風正通過傷口吹過他的身體。
如果繼續保持這種狀態,哪怕有岡特的藥劑他也不可能活著走到黑都。
但他知道自己是不會死的。
鑲嵌在左眼眼眶中的晶柱碎片蘊含了強大的能量,一旦他處于瀕死狀態,系統一定會不顧一切逼迫他動用那部分能源。
然而一旦使用晶柱的能量,黑都就有可能通過晶柱共鳴發現他的位置,他努力屏蔽的契約徽記也會被萊賽克杰感知到。
那恐怕又會是場千里大逃亡。
但事到如今,他決定了:如果始終無法擺脫命運,那么就撞上去——和這該死的命運迎面撞個頭破血流!
衣衫襤褸的青年拖著物資一路走回距離狂鯨號500米遠的地方。
大雪迷蒙了視線,放哨的士兵完全沒發現他的存在。
伊瑟拄著澤維爾的電磁步槍在物資堆上站了一會兒,曼利的電漿槍他決定留給狂鯨號。
雖然狂鯨號少了不少人,但相應也少了許多負擔。有了這些物資,他們接下來的生活會安穩很多。
只是巴哈雅…不知道她是否能成長為足以支撐一支車隊的首領。
他用右眼將列車周圍掃描了一遍又一遍,確認附近沒有潛在的敵人后,舉起充能完畢的電磁步槍朝天空放了一槍。
系統掃描到瞬間有數把步槍瞄準了這邊,伊瑟一動不動,直到狂鯨號里走出一個嬌小的身影。
他與巴哈雅遙遙相望,隔著500米,沒有人的眼力能這么好,但他相信少女應該認出了他的身影。
隨后,他掉頭找了另一條路離開。
指揮官說的沒錯,不能因為狂鯨號的溫暖就忘記了外面還有風雪,如果他從一開始就保持乘客的身份不參與任何事件,今天的結局或許會不一樣。
伊瑟走后,狂鯨號的人才慢慢活動起來,他們先是檢查了他留下的物資,巴哈雅立即猜到了什么,趕緊叫人去計劃的伏擊點查看。
但是風雪太大了,車上剩余的防護裝備不夠派出去的人使用,巴哈雅不得不撤回了命令,癱坐在車門前無助地捂住臉。
又過了一會兒,人們陸續將物資搬上了列車。巴哈雅站在門口往先前指揮官離去的方向望了很久,眼中的絕望轉為一種堅決。
她關上了車門。
狂鯨號再次啟動,向遠離風雪的地方駛去。
一雙眼睛靜靜看著這一切。
這個人離墜崖只差一步,裹挾著病毒雪的狂風中,他身上只罩了一件單薄的黑袍,低垂的手落到一只變異生物頭頂,輕輕撫摸。
那變異生物正是伊瑟曾經在狂鯨號上擊殺過的“偵察兵”:這是一種與希萊因異常親近的生物,常被希萊因的部落當作哨兵訓練。
手的主人像是在愛撫什么寵物,那“偵察兵”瞇起眼睛,青蛙般鼓動的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就是那個女孩吧,和他說的一模一樣。”黑袍人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在這個時代,這種需要通過暗房洗出來的照片就像沒有變異的野生動物一樣罕見。
照片上是一個坐在純白實驗室里的女孩,年紀約在十歲上下,側面對著鏡頭的方向,看起來悶悶不樂。
但看樣貌,那正是幾年前的巴哈雅。
“偵察兵”昂起頭用奇怪的音節說了一長串話。
“你說我們新抓住的那個孩子很吵?沒關系,我已經想辦法讓他睡著了。”
黑袍人另一只手里提著個用黑布蓋住的巨大鳥籠,此刻他將黑布揭開一角,可以看到鳥籠里擺放著不少瓶瓶罐罐,其中最靠外面的玻璃瓶里沉浮一張蒼白而年輕的臉。
“他會做個好夢的,呵呵…”
一個月后,春天降臨了。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來的晚了一些,好在陽光終于舍得眷顧這片大地。
居住在平原地帶的人們忙碌了起來。農舍的牛羊已經憋了一個冬季,需要好好地放個風,但在那之前,農場的圍欄必須加固一下。
“叔叔,你來看看這個,好像有變異生物把墻咬開鉆進來了。”
農場主的侄女安娜小心扳下一段腐爛的木板,發現上面還沾著酸性的生物唾液,立刻甩著手木板扔遠。
她口中的叔叔沒聽見她的呼喚,安娜自己清點起了牛羊,奇怪的是雖然有動物進來了,但牲畜的數目卻一個沒少。
怎么會?難道它進來不是為了覓食嗎?
正在疑惑的安娜忽然看見墻角方向有一串爪痕,這攀爬的痕跡一路蔓延到了農舍二層。
她抬頭望去,突然想到那個變異生物或許是才進來不久,那樣的話它現在應該就在…
安娜的表情凝固了,她睜大的眼睛里映出一只皮膚透明的巨型蜥蜴,血絲遍布的肌肉組織讓它看起來就像個剝了皮的人。
隨著安娜發出驚呼,巨蜥原本假寐的豎瞳倏地睜大,帶有致命毒素的舌頭射向了安娜的頭部。
一聲槍響,巨蜥軟綿綿地從農舍二層墜落下來,沉重地砸在地上。
安娜回過頭,看到的是一臉驚愕的農場主和垂低槍口的青年。
青年穿著一件陳舊的大衣,兩條武裝帶在后腰處交叉,他的臉籠罩在兜帽陰影下,僅僅露出一只右眼和小半個下巴,即便如此,他也英俊得讓安娜顫抖。
而那只銀灰色的右眼就像是閃爍光輝的寶石。他那樣平靜地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堆雜草,一棵枯樹。
等等…安娜的悸動忽然被冷水澆滅。
為什么這個人看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身后?
“這是A,是來農場這里補給的,A,這是我侄女安娜。”農場主很快回過神來,“謝謝你出手相救,待會兒給你打五折。”
“按原價給就行了。”自稱A的青年低聲說,“我不會在這里停留,請盡快把我的油和水加滿。”
“可是馬上就要天黑了,就算你要進黑都,也要等一晚上吧?”
農場主搓了搓手。面前這位看起來是個很有經驗的獵人,他相信對方不會傻到在入夜時穿越荒野。
叮當。
十枚閃閃發光金幣落入農場主手心,看清上面的尖塔標志時他險些把金幣丟在地上。
“原原來是軍方認識的人!非常抱歉,我馬上讓人把您的東西補齊!”
農場主慌忙跑開,安娜雙手揪緊身前的圍裙,大著膽子試圖跟他搭話,“那個…”
青年依舊看的是她的身后,安娜覺得一陣毛骨悚然,“請問您在看什么呢?”
青年反應過來,終于與她對視一眼,隨后低垂下頭,什么也沒說就走開了。
錯身而過時,安娜隱約聽見他幽幽嘆息了一聲。
“唉,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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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雨同舟完下一卷尖塔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