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士噴了一口酒,就讓一根柳枝長成了柳樹。
手再一點,柳樹便結滿了銀錢。
這一門點石成金的手藝,看得圍觀民眾無不目瞪口呆,大呼神奇。
“道長,好俊的仙家手段啊,不知師從何處啊?”
“爹爹,快看,快看,柳樹開出銀錢來了。爹爹,我們也買一株柳樹回去種吧,這樣我就不缺買糖葫蘆的錢了。”
“道長,如此神妙的技藝,可缺傳人否?”
道士一拂道袍,倒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他一邊把銀錢銅板全攬進道袍里,一邊笑道。
“明日晌午,本道再約諸位到此來,屆時絕不藏私,傳授大家此技藝,再會!”
民眾一聽,皆是激動不已,個個伏地磕頭謝恩。
等那道士走遠消失了,眾人才收回崇拜的視線。
忽然有一個穿著破舊麻衫的漢子,一摸口袋。
他頓時大驚失色,慌張地嚷嚷開來:“天殺的,我的銅錢!我給重病孩子抓藥的銅錢不見了!”
一語驚起千層浪,眾人都如夢初醒,去摸自己的口袋。
“我的銀子也不見了,是那道士…”
“臭驢鼻子道士,連本公子的銀錢也敢騙,活膩歪了么…”
登時街上罵聲四起,大家伙悔恨不已,都明白了過來。
那道士哪是有什么點石為金的手段啊,分明就是用障眼法騙了大家錢財。
被眾人口誅筆伐的道士,早溜到了無人之處,又轉進了一條偏僻小巷,越走越遠。
巷口處身影一閃,身穿便裝的徐也露出身形來,他緊握著腰間的刀,緊緊追向道士。
奇怪的是,那道士知道被人追蹤,并不焦急。
徐也腳步加快,那道士也走得快些,徐也慢下來,道士也放緩速度。
始終和徐也保持一段距離。
此時,在一堵高墻的屋檐上,一名身穿麒麟官服的男子,正目視著小巷中的一切。
他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蔑視的笑。
這便是巡令大人交口稱贊的新隊尉徐也么?
他難道就沒有發現,那道士很古怪么?
步履僵硬,死氣沉沉,根本就不像一個活人!
連這點眼力勁都沒有,真不知道巡令大人,看中了他身上什么優點。
這人自言自語一番,終于忍不住飛身下去。
他拔刀一斬,斬到了那道士的腰上。
頓時,這“道士”就如漏了氣的氣球,瞬間枯萎下來。
他的尸體散成一張張紙片。
一張人的臉皮落到地面的道袍上。
徐也見到突然跳下來的人,微微瞇了瞇眼,卻并不驚訝。
這人他認識,也是縣里的撼天隊尉,叫周十一。
上次徐也去主殿見巡令李少居時,李少居正在給其他兩名隊尉安排任務。
徐也和這周十一,也算有過一面之緣。
周十一咋舌嘲笑道:“徐隊尉,這小小的一個紙傀儡術,再加一丁點障眼法,你也看不破么?”
徐也反問道:“周隊尉,看事不能看表面,你怎么不想想,那道士為啥會使出紙傀儡術,來憑空造一個替身出來?”
周十一不曾料到徐也會有此問,當下皺眉道:“什么…什么意思?”
徐也嘆了一口氣,道:“那道士自然是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這才使出紙傀儡術金蟬脫殼。
周隊尉,你閑暇時,也喜歡穿著麒麟官服四處招搖么?
這樣子大搖大擺,想不惹人注目都很難啊。”
“什么,你說是我打草驚蛇…”
周十一咬牙,滿臉不忿,認為是徐也倒打一耙。
徐也攤手解釋道:“我故意跟著紙傀儡替身,就是想讓道士安下心來,以為他自己已經安全了。
那道士形跡可疑,很是古怪,指不定在縣內有隱秘據點,又或是暗藏著一個團伙。
讓他放心回去,便可能挖出更多線索。
可惜啊,周隊尉這么一攪合,魯莽斬了道士的紙傀儡。
想必道士已經警惕起來,甚至開始奪命奔逃了。”
周十一仍然倔強反駁道:“空口無憑,莫要反咬一口!”
徐也無奈道:“跟我來吧,那道士跑不了的。”
周十一仍是不信,但又經受不起好奇心的考驗,便跟了上去。
另外一邊,道士已走進一條曲折的小路,兩旁都是層層疊疊的爛木房子。
他提著滿袋子的銀錢,心情十分愉悅。
“鴻朝的撼天司,不過如此。”
道士微微一笑,又七拐八拐,進了一間隱秘的木屋里。
晦暗的光線,隱約照出了屋子里的擺設。
正中掛著兩條長長的紙幡。
一邊書寫著:無極圣祖降世救苦。
另一邊寫著:無上燦教渡世解難。
其外,屋子四處角落,推著一摞摞裝訂得很粗糙的書籍,書籍名為燦教教義。
有些放在最上方的書籍,被風吹開書頁,零零散散顯現出了書中的內容來。
燦教教義第十一條:凡質疑本教,信心產生動搖者,皆是大罪之身。需要絕食祭祀祈禱,死后方有緣法順利歸天。
燦教教義第二十七條:女子生來是污穢之身,初潮便是排解邪祟的開始。需要與本教中人陰陽調和,方能凈化污穢之身,生下能被無極圣祖接納的純凈后代。
燦教教義三十五條:我教中人,需為本教殫精竭慮,開枝散葉…
盡是些匪夷所思,胡說八道的糟粕。
道士搬動著一摞摞教義,絲毫沒有注意到,在爛墻的窗戶后,有一張空洞的鬼臉緩緩升了起來。
正是青肚婆,無聲地貼在房子外,在注視著道士的一舉一動。
忽然,道士瞪大了眼,扭過頭來,感應到自己的紙傀儡被人斬碎了。
道士慌張起來,看著滿屋子的東西,有些不知所措。
最終他一咬牙,從指縫間彈出一點火星,濺射到書籍紙堆里。
干燥的屋內,火苗越躥越大,形如惡魔,吞噬著屋里的一切。
道士沖到屋外,拔腿就跑。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偏,料定了自己已經脫離了險境。
不過才剛擦了一把汗,便見自己被人兩頭圍住了。
那兩人一人身穿藍色長衫,一人穿著麒麟官服,正是徐也和周十一。
原來徐也在圍觀道士表演時,便留了一個心眼。
那道士卷了錢跑路后,本來還一臉閑情逸致,忽然就變了臉色,正是被人群中身穿麒麟官服的周十一嚇到了。
道士一路躲進死角,拿出一張符水浸透的紙,對著紙哈了一口氣。
那紙片便鼓鼓脹脹,變成了一個和道士一模一樣的紙人。
道士脫了袍子,給紙人穿上,指揮著紙人走到街道上去,吸引注意。
徐也把道士的小把戲看在眼中,他自己故意跟著紙人走錯,然后放出青肚婆跟著道士。
此時徐也抓著干瘦道士的肩膀,把他拎了起來。
徐也問這道士什么是唯道是從,從道為事,結果他一問三不知,看來是個假道士。
再想問他,他卻緊緊閉著嘴巴,不再說話。
只能把他扔進縣衙的監獄里,來撬開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