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曹華都遵循醫囑,在家里努力睡覺。
曹華來這世道這么久,都沒發現自個有什么問題,直到老御醫一番話下來,他才發現自己的警覺性有些嚇人。要睡覺其實很簡單,曹華的身體極為自律,需要睡覺閉上眼睛就能睡著。只是周圍一有風吹草動,哪怕腦子還沒清醒,眼睛必然已經睜開了,若是有威脅甚至能直接做出反應。也正是靠著非人般的警覺性,曹華才能活這么大,現在郎中告訴他這是不正常的,那就麻煩了。
曹華嘗試著讓院子里的人都離開,睡著后讓李百仁在不確定的時間抽刀或者翻墻,結果無論怎么小心,只要跨過了警覺線,他自然就醒了,哪怕明知是李百仁弄出來的,也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接下來的方法,就只剩下老御醫開的上等蒙汗藥。
蒙汗藥無色無味,正常人肯定防不住,可曹華明顯不是正常人,從小接受抗毒訓練,對這種玩意本能排斥,硬著頭皮才能勉灌下去,然后就在原地晃晃悠悠許久才倒下,藥勁兒一過就醒了。
說實話,做自己身體反感的事情,就如同有潔癖的人往泥坑里鉆一樣,不是一般的難熬。
可難熬也得熬,洛兒和靖柳十分上心,知曉原因后就再也不讓外人驚擾他,特地在王府中騰出一大塊區域,若不是他攔著,能把王府周邊的鳥兒都打下來。至于晚上就更不用說了,他直接成了孤家寡人,連最聽話的蘇香凝面對這種大事都很上心,連琴都不摸了。
折騰來折騰去,總算是睡了幾個安穩覺,至于有沒有效果,估計還得過段時間才知道。
而就在曹華努力把自己放到的時候,請柬也送到了朱勔的手上。
朱勔在江南大肆斂財被江湖人稱為‘二皇帝’,生活作風之奢侈遠超常人想象,哪怕長年呆在平江府不怎么來杭州,杭州當地最大的私宅也是朱家的,僅次于白馬山的王府。
朱勔的宅院在城郊順峰山下,花木奇石林立,亭臺樓閣接連成片,不遜色與宮城內花巨資擴建的福延宮。平日里沒有主子,也有仆役日夜收拾清理,宛若一座行宮。
暮色時分,大宅之中正舉行著酒宴,杭州大小官吏都登門拜訪,奇珍名玩堆積成山,又有無數隨行而來的私人護衛守在明暗各處,可謂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卡,未經允許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
推杯換盞過后,一副文人打扮的朱勔,與幾個親信回到書房,商量著接下來的些許事情。
杭州當地的主官張秉,臉色恭敬至極,坐在右手邊輕聲訴說:
“根據宮里傳來的消息,萬貴妃被曹太歲的行徑觸怒,懷恨在心。上次曹太歲不給朱公半分面子,豈能不了了之,此事若能加以利用....”
朱勔端著茶杯,表情不溫不火:“蔡太師的意思是讓一步。官家生性多疑,典魁司沒了,官家便真成了孤家寡人,對我等反而有百害而無一利。蔡太師與右相不合,此次退一步,也是有拉攏曹華的意思。”
張秉點了點頭:“那接下來....”
朱勔眼神微瞇,正在琢磨接下來該如何與曹華打交道,便有護衛跑進來,送上一封請柬。
朱勔打開看了幾眼,倒是嗤笑了一聲:
“這個曹華還算識時務,在鶴頤樓擺下了宴席為我接風洗塵。”
張秉神色一喜,這就表明曹太歲領了情,不想和朱勔繼續把關系鬧僵。不過他想了想,又蹙眉道:
“傳聞曹太歲性格孤傲,一向都是別人邀請他,這主動邀約還是頭一回,會不會...”
朱勔將請帖放在桌子上,眼神略顯輕蔑:“孤傲得看對誰,官家養的一條狗罷了,平日給他三分薄面,是看在官家的面子上。真不識抬舉的亂咬人,這狗就沒了用處。”
張秉略微琢磨,便認真點頭:“朱公高見。”
時間一晃就到了六月中旬,距離設宴的日子還有兩天,曹華先行來到了西子湖畔,打扮成尋常書生,在周邊探查地形。
對朱勔動手明顯有很大的風險,這個風險不在于朱勔手底下的護衛,而是背后的朝廷。
曹華明面上還是和蔡京等人同氣連枝的同黨,桌子底下可以明爭暗斗爭權奪勢,放到臺面上還得和和氣氣互相幫襯。道理很簡單,若朝堂上全是陳清秋這樣的愚忠臣子,還要典魁司做甚?而若沒了典魁司這雙眼睛盯著,皇帝也不會完全放任西城所、應俸局。
典魁司處在天子與朝臣之間,是負責左右平衡的樞紐。曹華注定不能當一個大公無私的清官,一旦對朱勔下手,便是徹底掀了桌子,面臨的下場可想而知。
但曹華畢竟擁有前世的記憶,赫赫有名的北宋六賊全在跟前,他若是有機會,肯定是想把這些人給滅了。來了這么久,除開抓住了李彥的把柄一擊致命,其他人根本就找不到機會,和皇帝說一句‘這些人是奸臣,過幾年會把大宋害的滅亡’明顯不現實。
曹華思來想去,也只能用這種借刀殺人的方法,讓謝怡君宰了朱勔。這樣即幫百姓做了件好事,又讓謝怡君獲得極大的號召力,日后就算出了岔子,在朝堂之外還有個依仗。
思索之間,走到了斷橋之上,極遠處便是在杭州久負盛名的鶴頤樓。巍峨樓宇在夏日美景映襯下,讓人不自覺的想起那首: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就景色來看,杭州的山水美景比汴京好的多,也就少了些扎堆的王公貴子,多了些氣質不俗的書生小姐。
曹華正頗有興趣的打量路過的幾個小家碧玉,后方忽然傳來了一聲:
“喂!”
聲音不冷不熱。
曹華回過頭,卻見謝怡君穿著身紅裙子,做出游小姐打扮,扛著把花傘站在斷橋下。
只要不拿著兵器,謝怡君其實看起來挺柔媚,因為某些地方比較凸出,油紙傘除了遮陽,大部分的作用還是遮擋那些色胚書生的打量目光。
曹華輕搖折扇走到跟前,上下打量幾眼:
“謝姑娘專門在這兒等著我?”
謝怡君轉身走到一顆柳樹后面,待周圍行人走遠,才輕聲道:
“我已經聯系了方七佛,石寶、厲天潤已經趕到了杭州城,帶了十名嘍啰。后天晚上動手的時候,你給個提醒,我好帶著他們殺進去....”
曹華眉頭一皺:“別開玩笑,我肯定在和朱勔推杯換盞,總不能摔杯為號,這不明白著說人是我安排的。”
“后天肯定戒備森嚴,不光是你的人,還有朱勔的手下。我們不清楚樓中情況,若是貿然殺入會出岔子,必須有個內應。你認識李師師,后天你邀請李師師作陪,環兒必然會跟上,讓她給我們發個信號。”
曹華想了想:“這可是殺人的賣買,把李師師請過去,出了岔子不好交代。”
謝怡君挑了挑眉毛,打量曹華幾眼,本想問‘舍不得李師師這東京第一美人?’可又覺得不對勁,便改口道:
“我會和方七佛打好招呼,不會對李師師下手。不過他們不知道是你安排的,所以肯定也會殺你,你一定不要大意。”
曹華自然曉得:“放心,我會繞著走。”
謝怡君點了點頭,便持著花傘準備離去,哪想到剛邁出腳步,一直手臂就出現在眼前,撐在了旁邊的樹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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