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祁安縣發生的事情,往外開始蔓延。
對朝廷來說,不過是一次剿匪,但對江湖人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
典魁司傾巢而出,京城的動靜肯定遮掩不住,本著出奇制勝,黑羽衛硬生生在探子把消息傳回來之前,急行軍來到了徐洲。等各方勢力接到消息,祁安縣的慘案也同時傳來,根本來不及救援。
前去觀望或者誅殺曹華的,都是各家勢力的精銳骨干,其余都是鐵梟馬幫的人。
各方勢力的人手沒消減,但當場群龍無首,引起的混亂可想而知。
本來還算有些江湖規矩的山東東西兩路,在一瞬間亂了起來。
奪權、搶地盤、分崩離析....
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接連上演,彼此的聯盟成了一盤散沙。
更多的江湖人則清醒過來,想起了十九年前發生的事情,畏之如虎的逃離山東一帶,路上甚至不敢攜帶兵刃,只是打扮成窮苦平民,見人繞著走。
百刀莊的祁進海,聽聞父親身死,第一時間不是報仇。在穩定下百刀盟后,馬上就派人長途跋涉,冒死跑到黑羽衛的隊伍旁,送上了白銀萬兩和一封信,表明佩服恭敬之心。
不過黑羽衛還是過去了,李百仁帶著三百黑羽衛,長驅直入到了柳山鎮外的岳家莊,當著所有勢力的面把岳家莊碾成一片廢墟后,又揚長而去。
只有三百人,周邊十幾個寨子近萬人,無人敢動一下,連遠觀的都沒有。
人頭再次堆在柳山鎮外的官道上,讓曾經青州江湖人聚集的柳山鎮,直接變成了死城,再難恢復往日的風采。而祁虎、張進等人的身死,更是讓曹華的兇名攀升至頂點。
“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殺誰就殺誰。
別讓我聽見你們的名字。
我能來第一次,便能來第二次。”
這是黑羽衛在柳山鎮外放的一句話,很快便傳到了各方山寨、勢力、家族的耳朵里。
原本的奪權、搶地盤,同一時刻停了下來。
三千黑甲騎軍護送著車架,緩緩在官道上行進。
沿途大小城池的江湖人,似乎都同時消失了,太平到了路不拾遺的地步。
山寨人去樓空,連不少村落都沒人影,全部躲到了荒山野嶺之中,等著黑羽衛過去。
沿途百姓遇見也是跪在路邊,瑟瑟發抖滿是畏懼。
曹華對此并不在意,他不稀罕那點好名聲,他只需要人發自骨子里的畏懼。
只有恐懼到了極點,才會讓百姓不會想著走歪路,不能震懾所有人,至少能震懾一部分心智不堅的人。
沿途的官吏同樣不輕松,幾乎全部出城相迎,又目送曹華的車架離開。
黑羽衛威懾力太大,在汴京出門都是雞飛狗跳,更別說外面了,。
曹華沿途并未停留,盡量避免進入城鎮,以免影響百姓的日常生活。
黑羽衛來的時候長途奔襲,用的時間并不長,但消耗極大。回去的時候自然不可能不計代價日夜兼程,走走停停,一天也走不了多遠。
直到三月初六,一行人才走到鄆城縣。
嚴格來說也算故地重游。
曹華在縣城外扎營,單獨陪著寒兒入了縣城,到了車馬行之中。
原本的車馬行已經換了主家,稍作打聽,得知趙坪已經重傷身死,埋在了縣城外面。
寒兒對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生父,心里卻是沒什么感覺。
但畢竟血脈相連,還曾為她擋了一劍。
寒兒不是無情無義之人,這么久過去想通后,倒也沒有太過抗拒。帶著香火和紙錢,來到連墓碑都沒有墳包之前,祭拜了一番。
寒兒這些天的心情很低落。
與趙坪的事情想必,薛九全的逝世,對她的打擊顯然大多的。
寒兒與曹華不一樣,曹華的記憶只從去年開始,她卻是在襁褓之中便被帶了回來,扶養成人。
從記事起,寒兒便把薛九全當父親,雖然薛九全的嚴厲讓她很畏懼,可心里面沒有半點不適。
畢竟她爹和她哥都是兇名赫赫,她要是不出息點,連自己都看不下去。
作為義女,寒兒從小就在練功、做事之間來回,現在想來,竟然從未盡過當女兒的責任,從沒有孝順薛九全一天。
曾經覺得義父無所不能,根本不需要假惺惺的照顧,這種想法根深蒂固。
那怕薛九全出了宮,獨自住在小院之中養病,也是一樣。
如今陰陽兩隔,寒兒才想起來,薛九全已經是個花甲之齡的老人了,煮碗湯圓手會哆嗦,說話有時候也會聽不清。
從小到大沒受到半點虧待,她想要的一切薛九全都能給她。如今薛九全就這么走了,連最后一面也沒見到,她心里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曹華雖然沒有到寒兒的程度,但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世上不求回報對他好的人不多,除了娘子和寒兒,便只剩下薛九全了。
剛來的時候,曹華對一個惡名昭彰的太監,心里是抱有反感態度的。
可時間久了,其實發現薛九全是真的無微不至,精打細算給他弄好東西。
一年下來,就算是白眼狼也養熟了,更何況他是個人。
不過曹華也沒有太過傷感。
薛九全縱橫一身,善始善終。
便如他親口說的,殺了無數江湖人,到頭來卻沒死在人手上,還有些遺憾。
活著被尊稱為‘夜間天子’,壽終正寢后還得天子追封,古往今來都沒幾個,實在沒什么好傷春悲秋的。
和寒兒在鄆城縣停留了一天,隊伍便繼續啟程。
因為江湖被洗牌,路上自然而然的多了許多流民,有的是江湖人喬扮,也有躲避災禍離開山東避難的。
經過太平鎮唐家屯附近,曹華本想陪著祝曲妃去唐家看看。唐家雖然是個墻頭草,但曾經幫過祝曲妃,后來被鐵梟逼迫不得已而為之,祝曲妃還是記得曾經的搭救之恩。
曹華乘坐馬車前往唐家,卻沒想到在路上,遇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