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樂蓮希用無奈又復雜的目光看著羽賀響輔,“叔叔,你在說什么啊?你還冒著危險把奶奶從火場里救出來,不是嗎?你是不是太累了,如果累的話…”
“我原本也不想就這么坦白的,但是沒辦法啊,”羽賀響輔背對窗戶,看向池非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池先生應該聽出來了。”
目暮十三回頭看了看池非遲,“聽、聽出來了?”
“我之前也說過,早上我想趁著沒人的時候,為斯特拉迪瓦里校音,順便掉包,”羽賀響輔道,“但是在津曲管家離開之后沒多久,池先生就到了附樓,他當時聽到了斯特拉迪瓦里的琴音,而之后,我趁著和大家一起去吃早餐的時候,把小提琴掉包,下午蓮希用來熟練曲子的只是仿制品,而到了晚上,我說要去車里拿自己的小提琴上來演奏安魂曲,在我拉響小提琴的時候,池先生突然抬頭看著我,我就猜到他聽出來了…聽出來我當時用來演奏安魂曲的是斯特拉迪瓦里!”
灰原哀想到池非遲之前一直盯著拉小提琴的羽賀響輔,突然就明白了。
那個時候非遲哥就開始懷疑羽賀響輔先生了吧?不,可能還要更早一些,說不定非遲哥今晚格外沉默,就是因為隱約猜到或者感覺到了什么。
柯南回頭看池非遲。
他能看出來,小伙伴跟羽賀響輔興趣相投,也聊得來,結果發現羽賀響輔很可能是兇手,小伙伴心里估計很不好受吧?
難怪小伙伴一直不愿意跑現場,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了。
換作是他,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是這樣嗎?池老弟?”目暮十三轉頭問道。
池非遲點頭往屋里走,“我聽不準小提琴的音高,但音色好壞我能聽出來。”
羽賀響輔看著池非遲上前,笑了笑,“你懷疑我應該還在更早之前吧?從附樓回來的時候,你還跟我聊了曲子,但在附樓的起火之后,你就突然變得沉默,也難怪…我離開附樓前,借口去放稿子,自己單獨行動十多分鐘,而之后大概二十分鐘左右,附樓就著火了,你懷疑我也不奇怪。”
“說謊!”設樂蓮希哭著喊道,“叔叔你騙人!”
目暮十三再次確認,“羽賀先生,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沒有開玩笑,”羽賀響輔攤手,一臉無奈的笑,“我沒想到蓮希會邀請池先生和灰原小姐過來,所以沒法調整計劃,當然,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那么經受不住新曲子的誘惑,更沒能夠經受住能跟人談曲譜的吸引,再加上池先生早上又那么巧過去,偏偏他還是一個接近絕對音感的人,沒辦法,在他那里留下了太多的破綻,所以我還是自己說了吧,這是我們家的事,怎么也不能讓他跟著心情沉郁。”
設樂蓮希流著淚,還是不敢相信,“可、可是為什么?你要殺奶奶的話,為什么還要把救出來,那個時候不管她不就可以了嗎?”
“是啊,”毛利小五郎疑惑道,“響輔先生,雖然你說的犯案過程很詳細,但有關于這一點…”
“因為不和諧音,”羽賀響輔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語氣依舊輕緩平和,“當相鄰的兩個音符同時出現的話,就會特別刺耳,發出令人討厭的聲音。”
毛利蘭臉色微變,質問道,“難道你把絢音太太救出來,就是不想代表a的她和代表g的弦三朗先生同時死掉嗎?”
羽賀響輔笑道,“沒錯。”
目暮十三見羽賀響輔說得這么輕巧,惱怒喝道,“你這家伙把人命當成什么了?!”
“同樣的話,請對調一朗伯父說一遍,”羽賀響輔轉頭看著一直咳嗽的設樂調一朗,“三十年前,他重傷了我爸爸并讓他死去,連我那個看護我爸爸的媽媽都不放過!”
“30年前?”津曲紅生一愣,“就是那次的強盜事件?”
“是啊,本來我已經忘記了,直到兩年前,為了伯父的生日宴會,我來這里負責斯特拉迪瓦里的校音,”羽賀響輔道,“我一碰到斯特拉迪瓦里,那種觸感,那種音色,就讓我知道那是我父親送給我的小提琴,根本不是他送給調一朗伯父的,我去問永美嬸嬸,她一臉蒼白地告訴我…”
“三十年前,那個老頭為了讓他的兒子降人用斯特拉迪瓦里在他的生日宴會上演奏,特地拜托我父親把琴借給他,結果他一聽就迷上了這個音色,不愿意再把斯特拉迪瓦里歸還,用仿制品掉包,結果一下子就被我爸爸發現了,我爸爸在找他質問的時候,踩空樓梯摔了下去,這個老頭根本沒有叫救護車,反而讓在場參加宴會的其他人假裝強盜傷人,當時弦三朗叔叔夫婦也在那里,他居然以隨時可以用斯特拉迪瓦里演奏為條件,讓弦三朗叔叔夫婦替他做假證。”
“在說到一半的時候,永美嬸嬸就跟我爸爸一樣,不小心從樓梯上踩空摔了下去,看著她的尸體,我覺得這是神給我的啟示,從我母親千波開始,按照死人的順序就是cDe,不過一年前降人從樓上摔下來死了,而作為以c結束的這個老頭又得了重病,”羽賀響輔看了看沉默不做聲的設樂調一朗,“我有些急了,今年是我最后的機會。”
“cDeFga…接下來就是B,”津曲紅生看著羽賀響輔,神色平靜,“也就是我的名字紅生的開頭字母B,你接下來的計劃應該還有我吧?因為我在30年前沒有識破這個陰謀,還到這里來工作,還是說,是蓮希…”
柯南皺眉思索著,臉色微微一變,往前跑去。
“不,在德文里面,cDeFga后面確實是h,”羽賀響輔跨上打開的窗戶,對著一群人笑著輕聲道,“是羽賀的h!”
“啊…”
目暮十三剛輕呼出聲,就止住了。
柯南跑到一半,也停下了腳步,看著之前就走到他們前方、先他一步伸出手的池非遲。
池非遲探身出窗戶,伸手抓住了羽賀響輔的手腕,低聲道,“你別急,我有個問題,羽賀家是不是也不認可你?”
他想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設樂弦三朗提起‘那把琴’的時候,羽賀響輔眼里沒有一絲怨恨,只有冷淡。
附樓起火那個時候,設樂蓮希哭著跑向羽賀響輔,而羽賀響輔眼里同樣平靜。
再加上,羽賀響輔的父母去世時,他才兩三歲,如果之后有人在乎、關心羽賀響輔的話,羽賀響輔怎么也不會為了雙親之仇連殺兩人還自殺。
所以,他覺得羽賀響輔殺人不是單純為父母報仇,只是因為沒有被在乎過。
設樂調一朗對羽賀響輔十分客氣,設樂弦三朗之前跟設樂蓮希打招呼、開玩笑,卻完全無視了羽賀響輔這個自己二哥的兒子,設樂一家,除了設樂蓮希之外,根本沒有人把羽賀響輔當成家里人。
而羽賀家恐怕也是一樣。
羽賀響輔一愣,抬頭間,神色驚訝又復雜,很快又笑了起來,“我是我祖父帶回去的,不過不到一年他就去世了,之后我和羽賀家的人確實不算親近,不過…你是怎么知道的?”
“突然起了好奇心。”池非遲沒有解釋的打算。
這么一來,從兩三歲父母去世開始,羽賀響輔的處境就變了,不再被設樂家當成一份子,也不再被羽賀家當成一份子。
在這種環境中成長,小孩子會變得敏感,所以羽賀響輔在知道自己父母是被設樂調一朗殺害后,會心生怨恨,會想著——如果自己的父母沒有被殺害,那自己就能有一個歸屬,甚至于,自己三十年來的膽怯、自卑、失落、沮喪、痛苦都可能不會出現。
這份恨意,有時候比殺親之仇更深,尤其是羽賀響輔這種父母去世太早的情況,這份恨意才是殺意的主要來源。
同時,在不被任何群體接納的環境中成長,羽賀響輔卻又不太明白什么是‘愛’。
設樂蓮希確實把羽賀響輔當成家人,但設樂蓮希年紀比羽賀響輔小十多歲,等設樂蓮希懂事,羽賀響輔已經快二十歲了,這個時候,羽賀響輔對家人表達出的‘愛’的感知能力已經很微弱了,所以,在設樂蓮希哭著跑向他時,羽賀響輔眼里沒有一絲愧疚、慌亂、心疼,只有平靜。
羽賀響輔是把設樂蓮希當成家人的,但那是因為設樂蓮希把他當成家人,所以他也同樣會用家人該有的關心、體貼去為設樂蓮希考慮,羽賀響輔做出安撫行為,不是因為心疼,甚至根本沒有感覺到心疼,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心疼。
下意識的安撫,和出于‘應該去安撫’的安撫,本質上不一樣,后者缺乏情感,且那份溫柔容易被其他事物所摧毀。
他能明白,是因為不管是用溫和、還是冷漠的面具對外,羽賀響輔的內心和他本質上是一樣的,他們或多或少缺乏著一部分人類共有的情感共鳴。
只是看羽賀響輔的樣子,明顯還沒有認識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以及真正的殺人原因。
不過不知道也好,‘為父母報仇’好歹有情可原,再加上設樂蓮希這個被害人家屬應該會選擇原諒,還有造成的社會影響不大、羽賀響輔算是自首等因素,都能讓羽賀響輔在量刑上有好處。
“好奇心?”羽賀響輔在看到上方窗戶前,目暮十三等人已經趕到池非遲身后,沒再問下去,無奈笑道,“只差h了,你就不能假裝自己沒趕上嗎…”
池非遲后退著,手臂一用力,把羽賀響輔拽了上來,聲音輕而平靜地吐槽,“設樂家的樓梯和扶欄該修了,或者你們家的人該去看看腿腳或者眼睛。”
仔細數數,設樂彈二朗踩空樓梯摔死、設樂永美踩空樓梯摔死、設樂降人因樓上護欄失修摔死,這都已經三個死于意外了,設樂家的樓梯和扶欄早該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