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感覺后背有點涼,鼻子有點發癢,不過還是忍住了打噴嚏的沖動,正色繼續道,“信而受洗的,必然得救,不信的必然定罪…”
池非遲突然就不爽了。
本身不是基督教徒,聽了托馬斯的話,來受洗還真是一個錯誤。
不過他又不能跟澤田弘樹說:我不信基督,我們回去。
他覺得澤田弘樹這孩子不錯,也當自己的兒子看了,唯一的紐帶就是教父子關系,也是西方承認的、以后能撫養這孩子的關系。
還能怎么辦?
忍著,走神走神就過去了。
受邀賓客里,澤田弘樹的生父堅村忠彬也在,目光復雜地看著臺上的澤田弘樹。
跟妻子離婚后,孩子的撫養權在妻子那里,之后又到了托馬斯辛多拉那里。
現在這孩子做什么,好像都與他無關了一樣。
而且,早年因為和妻子的矛盾,他跟這孩子根本沒相處過多久。
他那些年只顧著自己的小脾氣,從來沒注意到這孩子已經長這么大了,也從來不是一個好父親。
在托馬斯先生那里也好,孩子不愁吃喝,能學自己喜歡的東西,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成了人人贊頌的天才,還能有個家世顯赫的教父…
似乎…
這一次他妻子的決定沒錯,真的比跟著他強。
池非遲之前給澤田弘樹確定的教名是‘諾亞’。
神父自然知道是取自《創世紀》中諾亞方舟的故事,對著教父一頓夸。
“…耶和華見地上充滿了敗壞、暴力、和不法的邪惡行為,計劃用洪水消滅惡徒,同時,他也發現一個叫諾亞的好人…”
“…諾亞是義人,在當時的時代是個完全人,耶和華神指示諾亞建造一艘方舟…”
“…當諾亞六百歲,二月十七那一日,大淵的泉淵都裂開了,天上的窗戶也敞開了…”
“…希望你如諾亞一樣善良、正直,得神眷顧…”
澤田弘樹恍惚間聽到這么一句,有些無語。
教名早就確定了,托馬斯也早跟他提過。
昨晚回去的時候,他問過他教父,為什么是諾亞?
他教父的回答:我看新聞報道上說,你研發的那個人工智能叫諾亞方舟,我懶得想名字,就借來用了。
澤田弘樹聽著神父的絮叨,偷偷看了看自家教父。
唉,攤上這么一個教父,他能怎么辦?
誰讓他就是那么喜歡自己這個教父呢…
池非遲在走神,他看到了迪倫加西亞。
老頭真的來了,還引來兩個疑似組織成員的家伙。
看來朗姆的調查還在進行中…
在兩個當事人的走神、回神、走神中,洗禮儀式結束了,之后就是慶典。
托馬斯辛多拉在酒店里置辦了酒宴,所有賓客都會過去。
至于池非遲和澤田弘樹…要回去補覺。
以澤田弘樹是小孩子、累了為理由,池非遲也蹭了個‘提前撤退’。
等賓客和托馬斯辛多拉陸續去酒店之后,兩人上了教堂門口的車,車子離開教堂外。
澤田弘樹跟池非遲坐在后座,放輕聲音,“教父,我看到你走神了。”
“你也走神了。”池非遲道。
澤田弘樹笑了起來,“那不是一樣嗎?對了,教父,你之前好像說,你不是基督教徒?”
“他們說,人不能侍二主,信耶穌只能信耶穌,”池非遲想想那種霸道,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我以我為主,所以很抱歉,不能信他,而且,我也不想你事事順服他的意愿。”
“只能聽教父的?”澤田弘樹調侃問道。
“當然。”池非遲理所當然地確定。
前座,鷹取嚴男語塞。
他這說話直接得嚇人的老板啊。
這是拿自己跟人家的信仰比嗎?
傳出去很得罪人的。
容易會被狂熱教徒打死…
而在教堂里,某個狂熱教徒神父已經眼前一黑、暈倒在地、發起了高燒,嚇壞了不少人。
這也是已經離開這群人不知道的。
“好啊,那以后就只聽教父的,他們不是說了嗎,教父是幫我確立信仰和意志的,教父信什么,我就信什么,”澤田弘樹語氣輕松地說完,又問道,“教父,等會兒可以去你哪里嗎?”
開車的保鏢忍不住道,“Boss說,讓你回去休息,等會兒他有事要交代你。”
“那…好吧,”澤田弘樹不知道托馬斯想交代他什么,考慮之后還是答應下來,有些歉意地看池非遲,“教父,那我改天再去你那里。”
“嗯,沒關系。”池非遲沒有勉強。
托馬斯辛多拉送賓客去酒店后,回去換了一下衣服,順便去找了洗漱完、打算休息的澤田弘樹。
男孩正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紀,清秀干凈,不像同齡人跳脫,甚至可以說內向沉默…
當然,那是以前。
“托馬斯先生,”澤田弘樹打開房間門后,讓到了一旁,“您想交代我什么。”
托馬斯辛多拉走進門,轉身看著澤田弘樹。
原本他也不在意澤田弘樹怎么稱呼他。
他和澤田弘樹的母親沒有結婚,不是他用權勢爭取的話,撫養權根本不會落到他手上,多半還是會回到澤田弘樹生父手里。
不過,他也算是澤田弘樹的養父,這孩子叫他父親也不會錯,只是澤田弘樹從來沒叫過他父親,一直叫他托馬斯先生。
偏偏,這孩子對池非遲不一樣,從始至終,都管池非遲叫‘教父’,態度很親昵,親昵得讓他感覺到了危機感。
特別是司機還把池非遲和澤田弘樹在車上的對話告訴他了,讓他更加有危機感。
這么一個計算機程序研發天才,絕對不能落到別人手里!
特別是有經濟能力又有人脈的兩個大集團的繼承人那里。
一旦澤田弘樹倒向那邊,對于他和辛多拉公司而言,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澤田弘樹轉身后,疑惑看著托馬斯辛多拉。
托馬斯辛多拉收回思緒,蹲下身,直視著澤田弘樹,“弘樹,你是不是很喜歡你教父?”
澤田弘樹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點了點頭。
“聽我說,孩子,你不能和他多接觸,更不能跟他說跟公司研發項目有關的事,”托馬斯辛多拉盯著澤田弘樹,低聲道,“作為兩個集團的繼承人,他可不是那種心思單純的人,他父母聯手出資組建了一個開發計算機軟件的公司,他母親又是個驕傲的人,當年我提出想做他教父的時候,直接被拒絕了,如果不是你的天賦,他也不會同意做你的教父!”
澤田弘樹愣在原地。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天賦?
托馬斯辛多拉看到澤田弘樹眼里的驚愕和難以置信,輕輕拍了拍澤田弘樹的肩膀,站起身道,“弘樹,你還小,有的事你不明白,辛多拉公司和菲爾德集團沒那么要好,他和我們并不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要記住,不要跟你教父說任何有關研發的事,不然辛多拉公司就會有危險,出生在那種家庭的孩子,不是頹廢、敗家的羊,那就是狼,哪怕他還稚嫩,但也是狼,一頭嗅到血腥味就會沖上去將目標撕碎、吃進肚子里的狼!”
澤田弘樹站在原地,一直等托馬斯辛多拉離開許久后,才抬頭看了看被關上的房門,將門上了鎖,走到床上躺下,拉上被子,把監控攝像頭的窺視隔斷在外。
托馬斯還是把他當七歲小孩看啊。
一開始聽到托馬斯說,他教父還是因為他的天賦才答應做他的教父、也是想利用他,他是覺得難以置信。
但并不是無法接受。
他教父跟他說:
因為他喜歡…
他可以任性一點…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種話,沒有人告訴他:你喜歡就好,你是我的孩子,面對我可以任性一點。
他還記得,很小的時候,看到幼兒園的孩子有父親丟起來、又接住,看到那些父子笑得那么開心,他不懂,卻還是羨慕。
他父親不會這樣。
記憶中,他父親回家就只會跟母親吵架,更多時候不會回家。
然后就在昨天晚上,他被丟起來了,嚇了一跳又被接在懷里那一瞬間,刺激又無比安心。
他明白那些孩子為什么會笑了,那是很開心的感覺。
他的教父會抱著他看游行,會帶他去接糖。
在他期待萬圣節的時候,他的教父出現在他面前,陪著他玩。
如果這就是利用,那他愿意被利用一輩子。
甚至于,他的教父會像托馬斯一樣監視他,以后也不會這么陪他,哪怕打他罵他,他也愿意…
托馬斯不會懂。
他的心愿被達成了,他有過父親了。
教父就像上天給他的禮物一樣。
不過他也明白,托馬斯不會給他和教父單獨說話的機會。
那些保鏢還是會跟著他,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他想說什么也沒法說。
他有話必須要跟教父說。
既然不是因為交情,那托馬斯讓他跟教父扯上關系,應該是想利用他,從教父那里獲得什么。
要提醒教父小心一點。
該怎么做呢…
如果教父是狼,他倒不用擔心了。
澤田弘樹躺在被窩里,皺眉沉默著,腦海里不知不覺閃過無數畫面。
吃癟的保鏢、教父看保鏢時懾人的目光、華麗的座椅、簇擁的人群…
不對,教父不是狼,會比狼更厲害。
那托馬斯覺得他是羊嗎?
他曾經是羊,現在好像也是,是被圈養著、完全沒有一點空間與自由的羊,可是他不想做羊,他想跟教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