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據了15層樓的大型購物中心。
3樓一家店里,五官俊朗的男人抱著一個小男孩,陪女人挑著衣服,不時互相笑著說兩句。
“結賬。”
柜臺前,打扮精致而漂亮的女人說了一句,刷卡付賬,拎起購物袋轉身離開。
男人不經意抬眼,視線就再也沒能移開。
那個女人有著一頭披灑到腰的粉色大波浪卷長發,一側頭發別在耳后,露出他無比熟悉的側臉,穿著黑色大衣,踩著高跟鞋。
只不過,那張臉上沒有他記憶中的青澀,畫著精致的妝容。
如火紅唇,沒有一絲俗氣,反而顯得整個人越發光彩照人。
“嗨?親愛的。”男人身旁的外國女人疑惑看向玻璃門外。
男人回神,將懷里的孩子放下,“我好像看到一個多年沒見的朋友,我去看看,你等我一下!”
綠川紗希出門后,站在原地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安全通道樓梯。
在她進了安全通道沒多久,身后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她腦子里第一時間閃過的居然是——
拿槍!
這個想法讓她有些想笑。
“紗希!”身后的人追到身前,一張無比陌生的臉帶著焦急、激動、驚訝又遲疑的復雜神色,“你是…紗希,對吧?”
綠川紗希看了看那張跟珍藏照片里完全不一樣的臉,臉上露出一絲禮貌的笑意,“請問您是…”
末永亮愣了愣,“我…我是…”
綠川紗希等了一會兒,見末永亮不說話,想越過末永亮下樓。
“紗希,等等!”末永亮又連忙跑到下兩級階梯,擋在綠川紗希面前,“我是永亮…末永亮…”
綠川紗希沉默了一下,笑道,“是你啊,好久不見。”
末永亮神色有些僵硬,“好久不見…”
“你有什么事嗎?”綠川紗希見要冷場,主動問道。
末永亮緩了緩,“我…是想問問,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
綠川紗希垂眸。
她以前以為,放不下是最可怕的事。
很多人跟她說‘別等了,等不到的’,她明明知道那些人說的可能是真的,但怎么不甘心放棄。
等啊等,年復一年,有時候她都恨自己的固執。
有一天,出現了一個人,沒有跟她說‘別等了’,而是說‘我幫你找’,也一臉冷漠地說出了交換條件,為他做事。
就算是這樣,她也忘不了那天跟蹤下出租車,對方那雙像是看透了一切的紫色眼睛,忘不了對方從容幫她付車錢的那一瞬間,她那種鼻子泛酸又覺得周圍一切都亮起來的感覺。
然后她就發現了,改變比放不下更可怕。
剛才那一瞬間,她想到的居然是:如果換了那個人,大概會一臉平靜地說,‘你特地走安全通道樓梯口,不就是料到我會追上來,有話想跟我聊聊嗎?’
一句話就能讓她啞口無言。
“紗希?”末永亮看著綠川紗希。
綠川紗希微笑著,“你當年說出門幫我買橘子,結果一天一夜沒回來,我擔心你出了什么事,出去找了你一天一夜,把你認識的朋友、同事那里都找過了,又急匆匆回家,擔心跟你錯開了,不過回家之后,我沒見到你,而是見到了同樣在找你的債主。”
末永亮歉意低頭,“對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你欠的債跟我沒關系,沒人為難我。”綠川紗希道。
的確,沒人為難她。
只是她一直找不到末永亮,傻傻地覺得末永亮就在身邊不遠處偷偷看著她,只是因為欠債太多還不起,不敢回去,也傻傻地覺得只要還清那些欠債,末永亮就能回去了,生活就能回到以前那樣。
等隱隱意識到末永亮不會回去之后,又努力騙自己不會的。
其實,只不過是她付出太多,不甘心而已。
沒人為難她,是她在為難她自己。
“那就好…”末永亮松了口氣,遲疑了一下,又問道,“那些人還在找我嗎?”
“不清楚,我重新找了份報酬很高的工作,搬離了那里,”綠川紗希臉上依舊帶著笑意,“這次來波士頓是出差。”
“那、那就好…”末永亮聽著綠川紗希從始至終的輕松語氣,本該釋懷的,畢竟這些年的心結可以解開了,只是真的到了這時候,他又突然有些悵然若失,“你過得好就好。”
“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綠川紗希對末永亮點了點頭,越過末永亮下樓。
“紗希!”末永亮叫了一聲,見綠川紗希回頭,神色有些尷尬,“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綠川紗希一臉驚訝,“你還在賭嗎?”
“只是…”末永亮遲疑著,“前兩年欠了一些…”
綠川紗希笑了,“末永亮先生,你真讓我惡心。”
末永亮愣愣看著綠川紗希下樓轉過樓梯口、身影徹底消失在自己視線中,片刻才臉色難看地低罵了一聲,“Bitch…”
走到下面樓道的綠川紗希腳步頓了一下,看到樓梯口的黑衣人影,攏了攏外衣,走上前轉頭一看,就看到那張長著雀斑的歐洲年輕臉上一副忍笑的神情。
“走了,”池非遲帶頭下樓梯,神色還是有些古怪,“我不是笑話你,只是想起一個關于買橘子的故事。”
“原來您還會做偷聽這種事啊,”綠川紗希跟上去,好奇問道,“那是一個什么故事?該不會是一個傻女人為了幾個橘子等了好幾年的故事吧?”
“中華近代散文學家朱自清,有一篇名為《背影》的散文,”池非遲走向一樓出口,“里面有一段父親為了兒子翻越站臺去買橘子的描寫,很煽情,不過,以前有朋友將意思曲解了一下,‘我去買幾個橘子,你就在此地,不要亂動’這句話的潛臺詞,也就變成了‘我是你爸爸’。”
“啊?”綠川紗希懵逼跟上,“爸、爸爸?”
池非遲走出了樓梯口,“綠川,我去給你買幾個橘子,你就在這兒等我,別亂走動。”
綠川紗希一愣,反應過來這話該怎么用,不由白了池非遲一眼。
對女性也這么占便宜,活該單身!
出了購物中心,綠川紗希先一步轉進一條巷子,“如果您有時間,能不能陪我站一會兒?”
“行,反正我今晚也沒什么事了,”池非遲也轉進了巷子里,低聲道,“你提供那個情報的交易已經完成,錢明天轉到你賬戶。”
“饒了我吧,我現在可不想聽工作或者報酬的事…”
綠川紗希看了看墻壁還算干凈,放下了購物袋,直接靠在墻壁上,拿出煙和打火機,點了支煙,又拿出一張合影照,用煙慢慢將照片一角點燃。
火苗一點點躥起,將整張照片吞噬進去,隨著照片被人丟到身后,燒過的灰黑破碎開,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池非遲也點了支煙,陪綠川紗希站在巷子里。
十多分鐘,兩人都在沉默著走神。
綠川紗希將燃盡的煙蒂在墻上按熄,收進一個密封塑料袋里,抬眼見池非遲留意自己的動作,失笑道,“這是個好習慣,特別是在監視、跟蹤、調查的時候,如果是近距離的夜間監視,就用火柴或者車上的點煙器,避免打火機之類會發出聲音的東西,另外,熄滅火柴之后,火柴梗也要收好、帶走,對嗎?”
“你自己琢磨出來的?”池非遲收回視線。
“是啊,在認識您之前,我就意識到這些了,不過那時候不用在意自己的身份會不會暴露,所以懶得注意,”綠川紗希將塑封袋收進大衣口袋,“現在不一樣了…其實呢,我以前覺得那張照片會一直陪著我,丟了我會焦急,毀了我會傷心,見到照片上那個人,我大概會欣喜若狂,會沖上去跟他好好說一說這些年的經歷、這些年的委屈,可是很奇怪,真到了這一天,我居然覺得如釋重負,什么也懶得跟他說,照片毀了也沒有絲毫的難過,只是心里有點空蕩蕩的,想靜靜發會兒呆。”
“能有一個喜歡的人,是件很幸福的事,敢耗盡全身力氣去喜歡一個人,也很幸福。”池非遲轉身出巷子,表示自己要離開了。
“您有過嗎?耗盡全身力氣去喜歡的人?”綠川紗希跟上去問道。
“大概有過,”池非遲回想著,“感覺太久了,記不清是不是那種感覺。”
“我一直懷疑您謊報年齡,您到底幾歲了?”
“別打聽個人隱私。”
池非遲走到街口,上了一輛車。
綠川紗希沒有跟上去,轉身拎起購物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車上,鷹取嚴男從后視鏡看了半天,等池非遲上車后,也沒八卦。
看那女人一身黑,估計也是組織成員,這類組織碰頭行動太多了。
池非遲上車后,就給那一位發郵件,表示綠川紗希沒問題。
當時在樓道間的,恐怕不止他一個人,那一位既然知道這事,總會讓別的人去確認一下情況。
他沒必要對那一位撒謊,綠川紗希確實沒問題,而且變化很大。
以前的綠川紗希沉默憂郁,像雨中倔強孤立的桔梗花,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風雨吹斷、撕碎。
自從加入組織后,綠川紗希的變化太大了,有點朝食人花的方向發展。
他說不清是好是壞。
好的是,綠川紗希不會像原劇情那么死去,也放下了執念。
壞的是,綠川紗希會變成什么樣,連他也無法猜測了。
組織里待久了,會成神經病的…
“女人…”
開車的鷹取嚴男突然聽到身邊一聲感慨,那聲音依舊平靜如常,只是好像帶著一絲費解,讓他聽不出這是什么意思,不由轉頭看了看池非遲。
池非遲從鷹取嚴男手邊的儲物格里,拿出那個Ds區域搶來的手機,看了看,某個軍火商電話已經被拉黑,沒有新來電。
撥通了韋恩沃克利的電話。
還有一個女人的恩怨要了解。
轉來轉去,他都快成婦聯主任了,專門替女性解決恩怨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