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星帶之外…準確來說是木星軌道之外的俠客實際控制區域…”拓拔軒轅十四嘆了口氣，望著天花板，“好地方啊好地方，安居樂業，生活自由…但有一條，都在網上。”
“啊？”
“全虛擬啊。”拓拔軒轅十四道：“還能怎么樣呢？畢竟那個地方重要資源太少。”
“太陽系真正的豐饒之地，是小行星帶之內。木星土星，只是擁有許多能源的待開發地區。實際上俠客的實際控制區域什么都缺。”
“太陽能，越是靠近太陽的地方越是豐沛。重元素，越是靠近太陽的巖質行星元素豐度就越大。金屬與能源，科技最為核心的兩種資源，全都是越靠近太陽越容易獲得的。在遠日行星，人們甚至不得不用冰塊作為空間站非關鍵部分的主要建材。超大型太陽能電池板是完全不能奢望的東西。所有人都只能依賴反應堆。”
說到這里，拓拔軒轅十四頓了一下，然后道：“我記得在新大陸那邊，十二師父曾說過，‘不想襄助庇護者，便像植物一樣活下去’，對吧。”
尤基點了點頭：“師父說，他們那一代人的努力，就是為了讓人類擺脫饑荒、疾病…”
“但這其實也只對小行星帶以內的居民有意義。更外面的星球，本身就是連植物都不可能生存的地方。地球的居民只需要幾平米的太陽能電池板就能滿足生存需要，甚至還能上上網。但是在遠日行星，太陽能板的投入產出比可太可怕了。那個地方本來就缺硅，也沒有陽光…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靠陽光一個人生活。十二師父說的那種生活方式，最多也就出現在小行星帶吧。”
“在遠日行星，大家都只能抱團取暖。就連機械產生的廢熱都得視作資源，想辦法集中起來，維持一個金屬基細胞可以保持活躍的溫度。在這種情況之下，一個人生活是不現實的。所有人都必須在反應堆周圍生活，圍繞反應堆來建立社區。”
尤基一怔：“居然…這樣…”
“實際上大多數時候，遠日行星的居民都是沒有義體的。他們的大腦統一存放在一個立體的矩陣之內。這樣子可以用最低的成本來維持最多人的生存。只有需要工作的時候，這些大腦才會隨著磁力軌道移出倉庫，進入飛船或者義體——當然，很多工作有線連接就足夠了。”
“我以為…”尤基嘆了口氣，“我還以為那邊會很自由且快樂。”
“自由？快樂？都有，都有。沒問題，這些還是存在的。跟這里的人相比的話。”軒轅十四搖頭，“你知道嗎，人類的版圖擴張，一直到木星開發，都遵循著超人企業航天部門制定的長期計劃——只是這個計劃本身就沒有制定完成。詳細計劃只做到了木星，土星開發計劃基本沿用了木星的。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如何讓更遠的行星更加宜居’是一個從未有人研究過的問題。”
“盡管征天王…不，二十一世紀的大衛·克萊恩，很早就定下了‘要在天王星建立航天中繼站’的愿望，但是這個進程就是被打斷了。他2068年的時候被竊國者替換，但是竊國者沒有廢棄他的工作計劃，一直延續到二十二世紀初，也就是升華戰爭遷徙。木星軌道之內的區域與木星軌道之外的區域，開發度就是不一樣。雖說升華戰爭結束之后，被封道太陽系外環的諸王也試圖進行一些開發，但是一切組織都被摧毀之后，人類再也無法迸發出舊時代的效率了。從來就沒有足夠的資源運送到太陽系的外側。”
“在這種前提之下，那里又能有多宜居呢。”
尤基很失望：“這樣啊…”
“你好像會錯意了，師弟。我不是在說那邊不好，只是在說那邊還不夠好而已。”拓拔軒轅十四道，“‘宜居性’已經是一個二百多年沒人提的老話題了。就連那邊都不怎么提了。因為人人都知道，沒有資源的。”
“但至少在虛擬世界，大家還是能過著相對自在的生活的。這可一點不假。”
尤基撓了撓頭：“總覺得有點…不符合我的想象。我還以為那邊就屬于…人人齊心協力的…”
“啊？在虛擬世界也是要工作的好么。幫助武學研發、故障排除，或者成為行為學研究的志愿者。”軒轅十四小心調整手中零件，“生活在虛擬世界人也是要工作的。不工作是沒法維持虛擬世界存在的。你知道的，按照師父當年的想法，‘虛擬是降低成本后的現實’。雖然太陽系內環的公共網絡就是個糞坑，幾乎沒法用來工作，但人類開發互聯網真不是為了這個。”
尤基撓了撓頭：“那差別是挺大的…”
“其實我說這么多，也只是在強調一件事。那里對人類來說并不宜居。正常的人類，在那種環境之下，是沒有繁衍欲望的。”
尤基一怔：“啊…啊？繁衍的…欲望？”
軒轅十四撓頭：“這么說你可能有點迷糊。嗯，就，怎么說好呢。人類生活的環境，如果與他自然環境下的棲息環境相差過大，那么無論如何都會存在心理層面的不適應感。這種不適感會導致先天的本能判斷‘外部環境惡劣，不適合繁殖’，進而降低繁殖的欲望。動物對生存環境的直觀感受，并不只有‘是否有食物與水’。雖然‘食物與水’確實占據了很大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我這么說你能夠明白吧？”
尤基點了點頭。
“沒有經過任何宜居化設計的遠日行星領地內，人類是幾乎不會產生繁衍欲求。俠客們也不能像庇護者們那樣，強制規定繁衍任務。那是非人道的。而使用人工生殖的輔助技術，也未必能解決問題。人類的生長周期很長，能力的成長又很難控制變量，天才的克隆人并不會保證成長為天才。一方面會導致基因庫高度單一化，容易延續還未被研究機構發現的基因后門。第二條，也存在道義層面的隱憂——我們真的有權力為了功利性的目的而制造人口嗎？”
“四十年前，俠客們就在爭論，我們是否能夠單純為了某種功利的目的，而大量制造克隆人？我們沒有任何權力去阻止父母結合而誕生的生命降世，這是一個人類歷史存在之前就已經存在的過程。但是，人類可以為了單純的功利目的而制造克隆人類嗎？這樣降生的克隆人，是血肉構成的機械、沒有人生權利的工具，還是完整的人？如果要給他們賦予人類的身份，那么高智能的AI呢？以武神的假性人格覆面為例，AI是否也應該被視作人？這些都是關乎俠客意識形態走向的嚴肅問題。一直到現在，俠客們依舊在討論問題的答案。”
“對待這個問題，不同的太空城其實是有不同的傾向的。有些太空城會使用克隆人技術補充人口，有些不用。至少在我聽到的范圍之內，俠客們沒有討論出共識來。”
尤基若有所思：“這也就是你往小行星帶內跑的原因？”
“盡管太陽系外圍比內環要大很多，但是能量少，物質稀薄，不適宜居住，人口也少。”軒轅十四嘆息，“這也就是二百年來俠客們積極活動的意義啊。如果沒有眾多的太陽系內環人挺身而出，投身俠義，土星軌道外的俠義根據地也只會越來越弱的，人口損耗根本來不及補充。”
尤基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畢竟地月系就是整個人類世界最不適合俠客活動的地帶。”軒轅十四聳了聳肩，“你以前一直對此沒有認知也是可以理解的啦。盡管這里與地獄無異，但是卻最接近我們生物本能中‘適合繁衍’的環境。盡管現在地球人口遠小于舊時代，但是卻依舊大于遠日行星。僅僅依靠白艦義從、黑艦義從，依靠土星與遠日行星的資源，是不可能打贏的。沒一代代俠客在太陽系內環區域活動、保持一般民眾對俠義的認知，也是俠客任務的一部分——就好像師父常說的…”
“‘也是宣傳戰’？”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說出了這句話。
“沒錯沒錯沒錯，就是這個。”軒轅十四大笑，“看來你多少學到了一點兒。要永遠記得，所有人都是潛在的英雄…”
尤基問出了最后一個關于俠客實際控制區的問題：“說起來，那邊流行的…完全潛行虛擬現實中的景象，是什么樣子？”
軒轅十四道：“在虛擬的世界，多絢爛的效果也只是數據。在那邊，最可貴的是‘擬真’的東西。”
他指了指尤基掛在身上的那一塊記憶硬盤：“嗯，就跟我給你們的那一段師父的記憶一樣，舊時代末尾的風格，越真越好的感覺…”
“哇，不是吧…搞擬真度不是很消耗算力資源的嗎？”
“除了基礎份額之外，更高級的服務總該按照勞動貢獻來換取嘛。”軒轅十四終于將最后一塊零件清拾好，放入整備儀專門的磁懸浮存放區，“好了，我這邊也沒什么活兒了。接下來我打算去料理一下那些六龍教的混賬——你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時間，看看我給的那一段記憶。我跟你講，帶勁的！”
尤基看了看手中的存儲這輩，道：“我可以問一下，看完之后一般志愿者會說什么嗎？”
“我說了就劇透了。來，看看。”拓拔軒轅十四的語氣很像是哄小孩。
2069年，某月。
薩普市城區，向山站在商場的更衣鏡之前，整理著領口。現在的他是一個金色頭發、湖綠色眼睛、深目高鼻的長發中年男人。
這是一個假身份。超人企業的與使用者身份綁定，同時也兼顧了一些聯網的輔助功能。超人企業借由這個角度，開辟了新的領域，開始向政府提供管理系統以及基礎設施建設、維護的服務。
而祝心雨領導的安全部門也建立了子公司，專為超人企業的相關產業提供包括網絡安全測試的各種服務。
其中，受邀入侵、攻擊那些系統的服務也是存在的。
當然，正常情況下這種業務都應該找第三方來進行。但是超人企業確實是技術領跑全球，并且向山也并不希望有黑客在人類義體化的過程當中搞出什么岔子。大部分網安公司都弄不明白超人企業所使用的技術。
祝心雨在這方面有很豐富的對抗經驗。向山耳濡目染，也曉得了一些尚未被修復的隱蔽后門。
制造一個完整的、有生活軌跡的假身份，對如今的向山來說，并不算困難。
向山換了一個領帶夾，點了點頭：“嗯，你得承認，想要混那些臭有錢人的圈子，就得穿這種衣服。”
穿這種衣服的人肯定沒你有錢。
你TM好意思說我？你的那些大玩具，一架就足夠給一個國家的人發這種衣服，
大衛的話語在他眼角里出現了：確認了付款流程。很好，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任何人察覺到你這個身份有問題。很好，就差一點了，來吧，驗證你的猜想的時候，到了。
嗯。向山望向了高聳入云的超人企業，雖然是第一次搞這種高難度操作…但是這一次就要你的命，‘伏爾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