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松松“又開小會、又開小會”的都囔聲中,引哲維再次點了幾名前學徒,去開小會。
除了與引哲維私下交情最好的松松之外,尤基只跟趙正鋅比較熟。其他的幾名學徒,也只是知道名字的程度。
在坐下來之前,松松就萬分警惕:“上次,是我自己說了蠢話,所以寫會議紀要我認了啊。但是呢,不能次次都找我。”
引哲維為了門派的和諧,沒有把那些對尤基不友好的消息轉達給尤基——那些都是用私下的聊天頻道完成的,也沒有給轉給尤基。趙正鋅還是開口讓他們去寫會議紀要了。
雖然不能放在明面上,但這就是一種“處罰”。
尤基當時大概是沒想到,不過事后也該回過味了。
畢竟,當著他的面用私聊,然后還不敢把那些記錄給他看。這就足以說明小R與松松當時有可能說過什么了。
但是,也就這樣了吧。
在尤基看來,這種事其實很尋常。
當初在松鷹城的時候,有幾個險險被趙老爺冤殺的平民,在被俠客解救下來之后,第一反應卻是拉住俠客大喊“我抓住俠客了,我跟他們不是一伙的”。
這件事情給了松島宏等鐵塊流道場的武師們極大震撼。但對于單殺王這樣的老江湖來說,這又司空見慣了。
就連單殺王前輩都全大家看開一點。
尤基自然是有這種心理準備的。當俠客,就不能死盯著這種事不放。況且于情于理,這些科研騎士學徒都救了他一命。他是受惠的那一方。
當然,這也是要區分場合的。
對于尤基來說,這些學徒雖然有一定的武力值,口頭上說要“反抗”,但心態卻與一般人無異。在他的定義里,這些人是“民眾”。
民眾屈從于恐懼而暫時的倒向庇護者,并不是什么可恥的事情。
真正不可原諒的,是立下互助的約定之后產生的背叛。
而對尤基來說,當引哲維讓自己協助皮可西派防備六龍教的那個時間點開始,“屈服”才是不可原諒的事情。在這個時間點之后,“屈服”才是一種需要以生命來修正的錯誤。
而松松自然也不愿意接下更多的會議紀要工作。
不然的話…
她真就白跑了。
引哲維笑了笑:“好說好說,抽簽還是輪流?”
接下來又是一陣抱怨。
趙正鋅則直接開口問道:“這次,什么主題?”·
“還是六龍教的事情啦,六龍教…”引哲維指了指尤基:“尤基研究了一下關于舊時代宗教的特征,想要從里面尋找提煉出六龍教有可能的形象…怎么說呢,不是很成功。正好,我們也需要討論一下這個話題——為了我們的未來。”
引哲維到底還是學會了如何“扯虎皮”。她的語氣太過興奮,任何人都聽得出來,這家伙很有可能只是覺得這件事很有趣。
趙正鋅道:“我也不懂。”然后就打算轉身離開。
“喂,別啊別啊。”引哲維叫道,“我可是知道的啊,在這里的各位其實都是動過跳領域去研究歷史與人類學來討個受封的心思。至少你們都看了一些書,對這個問題有一些認識對不對?在這個問題上你們就是專家啊!”
人類學與歷史學現在是極度不受重視的學科。萬機之父極度鄙棄這些學科的研究對象。而這個態度一出,經費就怎么也不可能到相關領域學者的手里。他們最多另一份保底的經費,或者拿一點自由行動的基本權益。
因此,最近幾十年有名的歷史/人類學研究,基本就來自成名的科研騎士的興趣。
但“自由行動”這個權益,對于“老延畢”這個群體來說,也很誘人了。
可以自己籌集資源完成自己過去沒有完成的項目、了卻執念…還有什么比這個更棒的嗎?
這一船的科研騎士學徒,基本都動過類似的心思。
而這些人是曾經付諸實踐的。
并且還實踐得有點成果。
尤基再一次對這些學徒刮目相看。尤其是趙正鋅。看起來當日他能說出一堆清醒的話,并非偶然。
尤基站了起來,將自己的一些思考說了,并對著圍成一團前學徒們拱拱手:“小弟我對這些東西完全不懂。說得不好的地方,各位可以直接說出來。”
趙正鋅撓了撓頭:“怎么說呢,其實在得知六龍教出身科研騎士團之后,我對‘六龍教’是宗教這個事情,就不是很意外了…”
引哲維驚到:“這還有聯系?”
“你們還記不記得啊…”趙正鋅道:“科研騎士團的別名,是‘約格莫夫教團’(moth)啊。”
引哲維驚到:“這還有關系?”
“不然呢?難道我們還是萬機之父陛下下的訂單嗎?”趙正鋅無比煩悶:“雖然名義上這個世界早就沒有宗教了,但是實際上還存在兩個宗教團體吧?俠客以及騎士團。”
“俠客也算宗教團體?”尤基很是驚異。
“我覺得俠客很崇拜武神,還有武神推崇過的遠古亡魂…”趙正鋅都囔,“然后呢,既然六龍教也是從教團里出來的…他們可能只是找了一個新的神來供著而已。”
《基因大時代》
“新的神?值得他們背叛萬機之父的神?”
“誰知道呢?興許是個武祖的什么負面化身。這種劇情,里經常出現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尤基大聲說道。
“反正這個時代有資格當神的,基本都可以在武祖跟陛下的朋友圈里找到。”趙正鋅冷笑道:“差不多也就這樣吧。”
尤基依舊不依不饒:“我說啊,趙老兄你對俠客還是有什么奇怪的理解吧?你是不是還在惦記過去發生的那些不幸啊。”
“不,真心實意。”趙正鋅反問道:“什么是宗教?”
“這…信仰同一套經典、有完整的神職人員系統、有忠于它的信徒…大概?”尤基道,“可我抵抗心是發自內心的。”
“人類內心?什么玩意?”趙正鋅搖頭:“一名專職的神職人員,住在宗教場所之內,帶領信眾完成宗教儀式,管理好宗教組織,組織好周邊信教團體…這么一個人,毫無疑問是宗教信徒了,對吧?跟著這個神職人員一起完成宗教科儀的有無數善男信女,那些都是基本信徒,也是教派生存的衣食父母。那么,還有一個人,他沒有加入正式的教會組織,住在家里,在家里供奉神的偶像或符號,恪守宗教的戒律,自己在家進行宗教的禮拜,甚至還自發宣傳這一門宗教——只是,他從來不去教會組織,不同其他信眾一起參加集體的宗教活動。他有自己的正式職業,不需要信眾供養,只是自己一個人信仰宗教。那么,他是宗教信徒嗎?”
“毫無疑問是啊。”尤基說道。
“那不就結了。”趙正鋅說道,“科研騎士團可以看做第一種,俠客可以看做第二種,就這樣啦。啊,當然當然,也有人覺得,宗教是一種有組織的群體的信仰,而且是伴隨有一定的崇拜行為的信仰。所以,只是單純強調‘理性覺悟’就不可能是宗教——啊,你們確實是崇拜武神的對吧?”
趙正鋅張開雙手:“他們就是這個時代的正常人,做的是這個時代的正常事情。只不過這個時代瘋了,所以他們才是瘋的。也有可能,瘋的其實是我們。”
——啊,不行,這個人真的好難交流…
尤基一巴掌拍自己額頭上。
他很是惱火的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就算這個神奇的組織結構,在今天都不算過時吧…六龍教的神,能夠從萬機之父陛下那里搶到信仰,大概就是因為它有特殊之處…它肯定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所以才在這個時代顯得有些特異…”
趙正鋅嘆了口氣:“我們這些人,可能跟一群六龍教成員朝夕相處了很多年,但是我們從來沒覺得有什么地方很特異。興許六龍教的本質,在這邊沒那么顯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