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的話,這玩意簡直就像個細胞一樣…”望著頭上那個黑球的橢球體,大衛不由得發出感嘆。
向山摩挲下巴:“是啊。”
幾個月之后,向山再一次回到了“奧貢”內部。此時此刻,奧貢已經大變樣了。
許多輕便又堅固的合成材料支柱被放置在奧貢內部。不只是如此。在奧貢的外側,人類也建起了巨大的鋼制結構,如同埃菲爾鐵塔塔底那般的鋼結構建筑籠罩了奧貢,將它裹得好似一只鏤空的巨大貝殼,眾多鋼索垂下,固定在奧貢表面的各個方位,用高分子粘合劑粘在一起。
經過研究后,人類驚訝的發現,自己在材料學上好像還要強過奧貢的建造者一丁點——當然,奧貢的建造者也可能是考慮了成本問題,或者奧貢的任務中就不包括“在行星表面保持原狀”。人類可以用更輕但是更強的材料,去給奧貢搭建支撐骨架,來避免這個軟趴趴的大東西被自身重量壓垮。
大衛甚至打趣說,巫毒教用奧貢比喻那話兒,那這根“奧貢”怕不是已經完成使命了。
雖然是個帶顏色的笑話,但是向山卻覺得,就還挺貼切的。
另外,人類也在里面裝了許多大功率的照明設備。接近地面的地方,光明連成一片。暖洋洋的光甚至讓人聯想到了細胞液。
“那個黑乎乎的橢球體就是細胞核。然后,石板就是dna。磁帶頭就是轉錄酶。那些存儲的原材料就是糖與蛋白質。”大衛指了指遠方:“那些機器人就是酶,就是細胞器…”
“有點意思。”向山點了點頭:“那這個大號細胞就是意外死亡了啊。”
“確實。”大衛點了點頭:“還存儲了大量的原材料,但是卻沒有抵達設計中的極限壽命。真是可惜。”
那些帶有強烈輻射的鈾塊已經被安理會的常任理事國們緊急運走了。這里雖然有點輻射殘留,但已經異常微弱,無需穿戴防護。
隨著調查的深入,人類愈發對奧貢的自動工業機器人充滿敬畏。這些機器人并不是單純的縮在內部一代代自我復制。它們甚至可以修復外殼。按照考古研究發現,這個外殼至少被星際的微型隕石撞穿過一次。有一個直徑數米的大洞打穿了多層船殼。但小機器人們依舊將之修復了。
雖然修復的部分強度與原來要低上很多,甚至就是一種劣質合金。但這些小機器人在練設計圖紙到ai加起來只有幾百兆的前提下,能自動完成這種級別的任務,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甚至它們判定“自我復制的循環已然崩潰”之后,也沒有不知所措,更沒有破壞船體,而是集中到奧貢的尾端步入永寂。
這就好像生物細胞的程序性凋亡一般,充滿了和諧之美。
“我也覺得自己這個比喻很好。”大衛很是自得,“我覺得這可能是一個思路…”
“但是我們依舊不知道如何去破解它。”向山看著那玩意出神。
大衛拍了拍向山的肩膀:“別發病了兄弟,干活干活。琢磨外星人也得先將手里的活兒干完。發我們工資的是聯合國咧。”
向山點了點頭。
但是,大衛的那個想法似乎有魔力一般。在他的腦海之中,“奧貢”陡然化作了一個大號細胞。它好似攜帶了異星生物億萬年演化的歷史。它的細胞核中,有異星陽光的照拂,有異星海洋的咆哮,有異星火山的噴薄…一個星球的生命歷史,仿佛都在這里了。
向山自己也知道這個念頭其實很無稽。奧貢只有幾百兆的信息而已。就算外星人使用了高明的加密算法,也不一定有多大(更何況外星人選擇的加密法好像不是那么出類拔萃的高效)。那些異星的地水火風都是他的浪漫主義幻象。
但這個念頭好似有魔力一般。
——說起來…不按照線性邏輯…
——基因的信息是這樣的嗎?一個基因組甚至一個基因,可能決定了好幾項不同的性狀。而這幾項看似無關的性狀,實際上是彼此緊密關聯,且具有演化上的邏輯…
——一個基因…
——符號…
“喂?山?”英格麗德推了推向山:“你太累了嗎?”
向山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筷子已經把自己盤子里的面條卷成一整坨面。他已經發呆了好幾分鐘。
“不好意思…”向山揮揮手:“稍微有點走神。你在說什么來著?”
“上次我跟你聊過的那個《璇璣圖》。我思考了一下你跟我說的東西。以‘壓縮算法’的視角來看這個文字游戲好像很有意思。我又多思考了一點,希望對你有點啟發咯。”
英格麗德說道:“如果我們先按照填字游戲的邏輯,允許詩詞彼此之間縱橫交叉,相同的字疊在一起…通過計算機暴力窮舉之類的,你覺得可以得到什么樣的文字矩陣?”
“別的我不敢說,空隙一定非常多。”向山揮揮手:“漢字的出現頻率是有差異的,在詩詞里面也是。反正最后做出來也就是一個大號填字游戲。”
——如果以壓縮算法的角度來看,《璇璣圖》并不優秀…
向山覺得自己再一次抓住了什么。
但很顯然,就好像游戲玩家經常遇到“我能反殺”的錯覺一樣,向山的感覺依舊是錯覺。
類似向山這種人,在園區里并不罕見。大部分選擇留下來的學者,都對外星人的謎題抱有巨大興趣。
但向山好像稍稍有點過了。
這一天,他連做夢都是那個細胞。
一個海洋里…在深海火山之中…
突然!
如同雷電碾過烏云,照亮原始的無生命星球一般,向山陡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抓起手機,立馬打了個電話給約格:“喂,約格?”
“什么事啊,這個點了…”約格莫夫明顯很困。
“我問你一個問題…”向山深吸一口氣:“遺傳信息內包含了‘細胞’本身的結構嗎?”
“啊?”約格莫夫沒太聽懂這個問題。生物學家不習慣這種表述方式。
向山又問道:“我的意思是,遺傳物質如何再現‘細胞’這個結構本身誕生的過程?”
約格莫夫大怒:“你他媽的這個點打電話給我,就問這種白癡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