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博爾術剛剛拋棄那個標注著自己遺傳信息的名字,在網上給自己找了一個聽著順耳的詞當做新的名。
他的師父也是一個獨行俠,一直都沒有開宗立派。或許是因為“開宗立派”這件事所需要的資源實在太多了吧。
反應堆、還丹酶生產線,還有最關鍵的隱藏之地。這些東西疊加一處,才有“門派”的根基。
但博爾術至今都覺得,自己的師父堪稱武學宗師。
他很快。
甚至武功小成的博爾術,有時都看不清自己師父的動作。
而在彼此的對練當中,博爾術也不曾打到師父一下。師父的手,往往能夠后發先至的截停他的攻擊。
“你不是不夠快,你是只有快。”師父曾對年紀尚輕的博爾術嘆息道:“武道算法的真諦不在單純的快。物理的規則是有極限,材料學是有極限的,你的拳也是有極限的。我們最重要的是預判,是后發先至!”
后發先至,并不是什么太過玄妙的東西。
如果一個人對武功的理解遠遠凌駕于另一個人,那么另一個人的所有策略都會被看穿。這一個人可以提前一秒甚至兩秒對第二個人的動作做出響應。這樣的話,第一個人就算只用對方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速度,也可以以逸待勞封住對方的攻擊。
rx天馬體系是速度致勝的武學。但是相對的,移動義體的能量,以及熱力學第二定律所注定的額外發熱,都是不可避免的。
對“天馬”的武者來說,能源與散熱的壓力會比同級的武者更大。
所以,修習rx天馬的武者,就必須學會藏鋒,不是時刻發揮速度優勢,而是在平日利用速度鍛煉出的神經反射,去做后發先至,始終保持能源在80以上,始終留有余地。
對于師父的這些話,博爾術當時是裝作自己聽進去的。但是他心中還有有幾分不服。
只需要有更快的速度,就可以在義體到達極限之前斬殺敵人吧?
如果做不到,那就只是不夠快吧?
博爾術也知道神速王的傳說。
這是多么久遠的記憶啊。在成為綠林之后,那些與師父行走江湖的時光,就好像被尸山血海所埋沒了一樣,完全想不起來了。
或許不想起來更加幸福呢?如果博爾術一開始就聽師父的,那么他會因為后勤壓力過大、只好漸漸習慣借助維修店嗎?如果不是這樣,他還會最終被黑店電翻,落得這個下場嗎?
博爾術也沒興趣知道了。
關于武功的回憶也只是一閃而逝。
——必須得看到…
面對對方那臨身的一拳,博爾術擴大的義眼。
他的腦海之中,居然呈現出這一拳的落點,以及三種有可能的變招,十一種配合的疊勁。
他抬起拳頭,格在對方的手腕之上,同時尾巴在那個游騎的腰間輕輕一拍。
那冷血游騎一拳走空,被勁力帶著旋了半圈。
兩道槍口的延長線掃了過來。
——不能更加猛烈的加速。
博爾術拖過這個拳勁走空的游騎,擋在自己正前方 槍口的延長線如同碰觸到電線一般彈開。
但是一桿鉆頭長槍卻擦著手中這個冷血游騎的腰,打破了博爾術新換的腹甲。
博爾術足部輪胎一扭,上半身不動的情況下生生挪了三寸,讓這一槍在撕開一條裂縫的同時走空。而他膝、腰同時發力,勁力貫發,帶著手中這個冷卻游騎往前沖。
女孩在他背后發出一陣痛呼。博爾術的外裝甲損壞之后,減震能力就弱了許多。而他義體在怎么樣,也比女孩的肉身更強。
但是博爾術咆哮道:“抓緊了!不然我殺了你!”
然后,折斷了自己手中那冷血游騎的脖子。
但那冷血游騎只是癱軟一瞬,還沒倒地,就恢復了行動能力,主動往外圍撤退。
——該死,都是精銳…
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博爾術之前也好幾次折斷這些游騎的脖子,但是他們很快就自己站起來,退到戰場邊緣。博爾術意識到,這些游騎兵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可以瞬間克服脊椎折斷造成的痛苦,將義體的操控模式切換為無線信號。這樣子效率雖然低了一些,但仍舊可以指揮義體進行基本的運動。
如果一對一,這些游騎兵沒人是他對手,但三對一的話,他就會感到吃力,四對一,他就會想辦法撤退。
現在至少也有六名游騎在外圍游走,同時還有三個將義體切換為遠程操控的家伙在尋覓開槍的時機。
但博爾術卻越戰越勇。
博爾術的雙手與尾巴構成了一個無形的鼻腔。他或是切入對方的攻勢之中,按照自己的意志施加影響,或是借助那些家伙的力道,讓自己進一步加速。
面對如同暴雨一般的攻擊,他很快就適應了下來。在他的心靈中,那些攻擊都非清晰。他看到得到那些攻擊背后的“目的”。
博爾術的大腦比原先更加適應“博弈”的計算。
他居然在這個關口,領悟了自己不曾領悟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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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博爾術卻對此毫無察覺。他一直在盡量減少“變向”,同時緩慢提升自己的速度。
這個累贅既然不能適應自己的加速度,那么自己就是適應這見鬼的加速度。
只要加速的時間足夠長,那么博爾術依舊可以在不傷及女孩的前提下,加速到一個相對還行的程度。
——堅持…
——堅持…
但是,那些官府也不是傻子。他們很快就發現,博爾術在保護那個女孩。
這算是非常反常識反直覺的發現了,綠林是絕對不會對任何“山寨之外的人”產生共情的。他們不會同情路人,甚至不會與其他綠林和平共處。
很難想象一個綠林會去保護一個肉身的自然人。
但是,就像科研騎士們總是強調的那樣,既然一個現象發生了,那么應該相信它的存在,然后證明它、剖析它、利用它。
很快就有拳腳、武器指向了博爾術身后的女孩。
這些人的拳風就足夠撕裂女孩脆弱的天然皮膚了。只需要一下,這女孩的生命就會消逝。
博爾術的防御圈瞬間就搖搖欲墜。綠林的內心陡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他憤怒了,但這憤怒卻不像自己作為綠林時那種如山火的憤怒,而是一種更加純粹的…更加純粹的…
博爾術不再顧忌女孩,提升了加速度。
他必須沖出去!
可游騎還是太多了。
那三個他折斷過脖子的游騎已經繞到了他的正前方,三條槍槍口的延長線在壓制他閃避的空間。
兩名游騎分別從左右迎來。
拳腳籠罩在女孩的身上。
博爾術絕望的發現,自己擋不住。他尾巴攪動四方,想要為女孩擋下致命的攻擊。
但是沒有用…
“你敢…”
“爾敢!”
一陣暴喝,然后是明燦如黃花一般的金屬射流。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把白焰火尖槍帶著尖嘯從側面射來,扎在一名游騎的胸口上,為博爾術解了此圍。
游騎驚駭的看去,卻發現另外那個俠客就站在數十米外。
這個俠客突然沒有后退,而是在像他們大本營所在的方向前進!去圍殺他的十名游騎,居然已經倒下了三個,一個追命游騎還在不遠處游走,似乎在尋找開槍的時機。而剩下的幾名游騎,居然只是將之虛虛圍住。
這俠客,居然在如此大混戰中,找到了將長槍投擲出去的時機。
他以超音速將白焰火尖槍投出。這火尖槍的一次性槍頭,本身就可以視作一發穿甲彈,在舊世代都是當做單兵反坦克榴彈使用的,也就是新世代賽博武學蓬勃發展,才會做了近戰兵器。
只是所有人都沒料到,這位原本來追殺綠林的俠客,居然在關鍵時刻救了這綠林。
甚至游騎們的隊伍頻道都紊亂了片刻。圍殺博爾術的那一方指責圍殺向山的這一方沒有處理。而圍殺向山的那一方則快速表達了“俠客厲害,等你們那邊完了就一起圍殺”的意圖。
原來,向山殺傷這些俠客也只需要幾招。數個回合下來,這邊就有五人受創,其中兩人都是脖子被折斷,還能勉強行動,但剩下三人,都是被槍擊震壞了腦子,有一人甚至還子彈入腦,也不知能不能活。還有一名使火尖槍的游騎,被奪了兵刃——就是向山扔出去的那一支。
原本博爾術才是重點目標,而俠客只是順帶。就算指揮官下達了“俠客也要殺”的命令,最核心游騎也已經圍在了博爾術身邊,不好撤開。他們只能分出這么一點兵力。
當然,問題不大,在這些游騎兵看來,他們可以付出極小代價,圍殺任何沒有跨過一重天地的武者——被這段脖子也只是更換脊椎或者接受活性酶治療而已,算不上大代價。
如果沒有向山插手,那么博爾術再過幾招就會被殺。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個俠客著實是個猛人,武藝高絕。
必須再多加人手一起殺!
而向山的目的就單純許多了。
他只是覺得,這個時機下,那綠林或許可以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