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進行中的時候,群俠也在準備撤退。
幾人都趁著沙塵暴,在外面挖掘起來。
陷入重圍之后,俠客們都將自己的載具埋進地里了。這沙塵暴雖然能夠阻隔很多東西,但是也不總是如此厚重,總有相對較稀薄的時候。如果在這段時間里天上掠過的衛星正好窺得蛛絲馬跡,保不齊就是一枚核彈從天外降下。
要知道,陶恩海在這里。這位老俠客的身份,可不是天基垃圾就襯得上的。
他們將所有零散的物資都收了起來。能帶走的就帶走,帶不走的,就干脆放一些鋁熱劑,一把火全燒了。
那些3D打印機也是一個待遇。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就地拆散,或者干脆安放炸藥。
所有能夠存儲信息的東西都被帶走。
只不過這些事情都沒有那么消耗時間。
很快,群俠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只剩下手術室內了。
而向山已經佩戴上的光學輔助儀器——它看上去就像是夸張的鏡片,非常卡通。于大腦與頭顱的大小,義眼的規格是會受到限制的。眼眶就那么大,能通過的光線就那么多,精度就只能那么高。
陶恩海給向山的這雙眼睛雖然強大,但也無法超越光學的規律。
而這輔助鏡片,就可以讓向山直接達到高倍光學顯微鏡的程度。
他放下手術刀,道:“脊椎分離完成了。陶醫生,你現在怎么樣?”
向山視野角落的一個窗口上上出現了一連串復雜的波紋,隨后呈現出幾個大字:思維靈敏,沒有異常。
由于大腦內本身就沒有觸覺感應裝置,所以這一次手術連麻醉的過程都可以省略掉。陶恩海保持清醒,還有助于主刀醫師確認手術是否出了紕漏。
至少這一步還沒有。
向山對盧修道:“你來破開顱骨吧。”
他需要稍稍歇息一下。
打開顱骨相對而言需要的技術沒有那么復雜——這本質上依舊只是個鐵匠活。陶恩海的顱骨內本來就有只能系統控制的扣鎖。而在手術開始之前,陶恩海就已經將這些扣鎖給解除了。
從外向內一層層拆除就可以了。
很快,盧修就將這個頭顱拆解開,暴露出了一個連著維生裝置、計算單元的大腦。這個大腦被一層銀灰色的簇合物包裹著。如果自然人碰觸,甚至會感覺有幾分堅硬。
向山道:“馬上就要拆卸掉電子設備了,陶醫生,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陶恩海現在還保留了一定的知覺,可以通過攝像頭輸入的信號觀察外界,也可以通過無線信號輸出信息。但是與大腦相連的電子設備一旦脫離,他就真的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了。
理論上來講,他會感覺到自己的“知覺”與“情感”本身在被一點點剝離。
還好。陶恩海沒有絲毫的擔憂:我看到你剛才的手法了。還可以。接著做下去吧。
盧修看了向山一眼。他發現這位俠客的一些習慣確實很接近自己的老師。向山對著他點了點頭,道:“繼續。”
盧修心領神會,緩緩的拆下陶恩海大腦上的電子設備。
向山則單手捂住了腦袋側面。
隨著手術的進行,他發現陶恩海關于手術的記憶在主動的流入。不知道這到底是他自己已經遺忘的記憶與之共鳴了,還是新時代的記憶存儲格式已經與人類思維如此貼合了。
但這件事在喚起他的回憶…更多關于過去的回憶。
而這則引發了痛楚。
“大俠?”盧修看向山有點異常,不由得問道。
“沒事。”向山搖搖頭,似乎想要將那幻痛甩出去:“轉移到保護艙艙口,開始剝離腦機屏障。”
盧修點了了點頭,捧起這一枚大腦,將之轉移到一個罐狀物正上方,然后取出兩枚細如針的手術刀,開始在陶恩海大腦表層做大動作。
腦機屏障是金屬基蛋白質在原腦血屏障上堆積而形成的保護層。受大腦神經生物電的影響,腦機屏障的紋路與高級皮質的結構息息相關。因此,它成為了天然腦機接口的基礎。
盧修很快就完成了剝離。
隨后,罐裝的保護艙打開,盧修單手拖著這大腦,將之換門而平穩的送入保護液之中。
這保護液的配置也是大有講究的。陶恩海很快就要被掏空大腦內層,只留下新皮質了。這樣的話,這個大腦都會失去支撐結構。
而新皮質,卻是各種高級思維活動、記憶所在。神經細胞網絡的結構,就是人類靈魂的物質基礎。
新皮質哪怕只是受到沖擊,都有可以引發性情的細微改變,或者記憶的損傷。更別說折疊了。
而這保護液的調配,也是大有講究。它可以保證神經組織受到剛剛好的浮力,懸浮在液體之中。就算將大腦內部掏空,外部也可以懸浮起來。
與此同時,它的滲透壓也與細胞液一般無二。
而在保證這兩點的同時,這保護液還得是透明的。
不然的話,手術主刀者的視野也會被遮擋。
而向山則將自己腕部數據接口與保護艙的數據接口連接起來。
很快,向山就獲得了一個額外的視野——那是保護艙的底部。
無數如同節肢動物一樣的細小肢體從視野邊緣探出。這些肢體雖然就細如針,但是有些邊緣鋒利,有些前端分叉。這些東西都可以做細胞層級的操作。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些細小肢體內,全都混入了靈敏度極高的壓敏材料。
它們全都可以提供“觸覺”。
向山深吸一口氣:“上麻醉劑吧。你來決定種類與用量。”
向山對這個時代的藥物就沒有那么熟悉了。
“啊…我來…”
“沒什么好‘啊’的。”向山嚴厲的說道:“如果不是我在這里,那么你就不只需要進行麻醉了。”
原本手術是需要專門的麻醉醫師的。麻醉不止可以降低病人的痛苦,并且還能降低病人活動對主刀醫生的干擾。只不過,每一個人對特定種類麻醉藥劑的耐受、反應都有所不同——尤其是基準人這個重裝后的人造酶系統。這就需要麻醉醫師來拿捏,把握。
一個不好,“麻醉”就變成了“死刑”。
現代的手術里,不只是主刀醫生,麻醉醫生也一樣承擔著病人的性命。
盧修點了點頭,很快就通過一個管道,往保護艙內注入了數滴藥劑。他很熟悉 向山則深吸一口氣。
神經外科,是外科手術中的皇冠,難度與風險都高得嚇人。那可怕的門檻,足以將大多數對腦子有興趣的醫生驅趕到神經內科去了。
“我對靈長類的神經足夠了解。”向山對自己說道:“以前是有做過類似的…”
記憶再一次噴涌。
那是在遙遠的過去。“武祖向山”作為助手,協助陶恩海,為一個傷到生物腦的俠客做手術。
向山再無遲疑。保護艙內,眾多細小的“手術肢”朝著陶恩海的大腦切去。
細膩但黏連的觸感…
陶恩海大腦的底層已經接近一團爛肉了。
按照陶恩海自己所說,他在太空之中,就已經意識到神速王做的手腳了。只是,太空之中缺乏條件,所以他就依靠抑制劑支撐著,一路抵達地球。
按照陶恩海原本的想法,他本來是想在地球尋一個醫生的。雖然在這個時代,非科研騎士團的話就很少有這種醫生了,但江湖之中總歸是有人可以做這個手術的。
在陶恩海看來,與其冒著極大的風險讓弟子上手,然后在給這個年紀尚輕的弟子留下心理陰影,倒不如多等一會。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盧修,這樣都更好。
但陶恩海一落地就被庇護者團團包圍。
更不幸的是,來援的俠客之中,并無一人有此技術。
不,或許也有醫俠來援,但是卻倒在路上了吧。
若非向山來此,陶恩海便算是賭輸了。
向山不斷的操縱那些手術肢體,從陶恩海的大腦上切下一塊組織。那些組織一脫離大腦,就有細小的肢體將之拖拽到保護艙的底部,然后將之送出。
最底層的部位已經完全不像腦組織了。向山坐起來也是飛快。
但是,在接近下丘腦的時候,向山的動作卻慢了下來。
——必須小心…
正常的神經組織與癌變的細胞相互糾纏。
向山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但出乎意料的是,向山越是如此,手術就越是順暢。
——不…
向山猛然驚覺。手術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不是“自己”在主導了。
有什么“東西”,從他的“靈魂”內側流出,將“手”伸到保護艙內部…
指揮那些肢體的技術,不只是向山的。
——原來如此…
向山瞬間就明白了。
——陶醫生,你在和我并肩戰斗啊…
這些信息的源頭,是陶恩海剛才給予向山的存儲器。
里面包含了陶恩海的記憶。
技藝超群的外科醫生在挑戰不熟悉的手術術式時,也有可能會一面翻資料一面做手術。這未必代表他會吧手術做差了。或者說,只有對自己的技藝有非凡自信的人,才會去做這種事。
而向山所做的,則是這種事的升級版。他的內功水平,則讓他駕馭了陶恩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