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頭痛再一次打斷了回憶。
向山雙手拍打在頭部的側面,卻無法用這種方式稍稍緩解一點痛苦。
大衛·克萊恩…
向山拔掉自己和硬盤的連接,低頭看了看自己腳邊的子彈箱。
——大衛·克萊恩…
他大概記得這個名字。
剛才硬盤里的那一段記憶,就好像在他腦子里點燃了一盞燈。這一盞燈就照亮了周圍的其他東西。
他記得這個人…
沒錯…
大衛·克萊恩,原NASA研究員,世界第一流的工程師。
另外,初代全身義體的設計者。
對于完全義體化改造,最初是應用在航天領域的。只要將大腦包裹在厚重的防護層里,就可以長期呆在太空環境,不需要擔心肌肉萎縮。防護層以及基準人自帶的抗損傷能力,就足夠抵御輻射。
另外,基準人作為能夠依靠電能活下去的生物,消耗的資源也可以被壓到最低。除了少量的無機物補劑和營養劑之外,基準人也不需要更多物資了,靠著空間站的太陽能電池板就可以活下去。
而空間站出現了什么意外,完全義體化的基準人宇航員的存活率也要遠高于智人宇航員。
因此,第一個完全義體化的人類,是宇航員。
大衛·克萊恩利用自己在NASA的人脈,長期與世界各國的航天機構合作。他本人是最厲害的工程師。
向山這才將目光從子彈箱上收回,鎮定下來。
“仔細想想…”向山閉上眼睛:“之前那一段回憶,就是‘我’…或者可能是‘我’的人,說服其他人的時候,人群里面就包括這個家伙。”
“也就是說,剛剛加入那么‘羅摩計劃’的我,和之后作為‘所長’,想要‘干一番大事’的我,之間應該隔了七年。”
“換句話說,想要成為‘盜取天火者’的我去勸服其他人,應該發生在2035年左右?”
但想到這里,向山就覺得古怪。
“35年的我雖然天真吧,但好歹是激情澎湃,有革命熱情的。”向山嘆息:“28年的我怎么跟個傻子一樣?沒有什么長處不說,也沒有一點激情,完全看不出和現在的我有一點相似之處啊。”
啊,當然,人也是會成長的。比如說,某位哲學家在中學畢業的時候發表了一篇名為青年在選擇職業時的考慮的文章,講“為了一個崇高的目標而奮斗,就能夠變得更加高尚,能獲得更大的成功,自己也能夠得到幸福”,且充滿了自我犧牲的高尚情懷,可謂是標準的奮斗逼發言。
可這位哲學家在經歷過社會毒打、經歷過人間疾苦之后,漸漸認識到了,在某些世道下,許多人是會越勞動越痛苦的——他們勞動著勞動著就活成了工具的模樣,而沒有一點人的尊嚴。
青年時期的這位哲學家若是有幸穿越時空,見到少年時期的自己,恐怕必然會心情復雜。
所以。35年的向山和28年的向山之間有差異,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嘛!
“不行,不行,再看那個時候的回憶,說不定會想要掐死自己。”向山嘆息:“這個時候還是讓精神稍稍歇息一下吧。”
向山覺得,自己在35年之后,肯定又經歷了一段漫長的歲月。
不過,話說回來…
“我到底多少歲了來著?”向山思忖:“如果28年的時候我二十出頭,那35年就快三十了吧?那個時候,基準人的基因改造療法才剛剛看到一個頭,義體化也沒有開始。”
“嗯,仔細思考一下,義體化改造,必然會涉及到多個領域,是一項超大的工程。在35年之后,我要串聯各個領域,從各個國家、企業那里申請經費與投資。然后改造手術的標準創建…這沒有十年是做不到了。”
“而后一段記憶…也就是我創造‘武功’之前的那一段,全人類最后一個窮人就成為了基準人,大家都可以依靠充電而活下去,全球饑荒被成功的消滅了。那起碼也得到50年代?”
向山摩挲自己的下巴:“雖然我覺得自己的心態是個青年?但實際上,我是個老頭子了?”
“還是個標準的‘老而不死是為賊’?”
“這可真是…”
向山搖搖頭。
“還好義體化之后身上不會有老人臭。不然心態如此年輕,但是身上有老人臭,那還真是恐怖。”向山搖了搖頭,決定暫緩閱讀記憶的節奏。
他到底還是覺得,現在的自己,才是比較成熟的那一個。
從28年、35年,一直到他沉睡之前,“向山”一定是跨越了眾多戰斗,才變成現在這個自稱“天字第一號暴徒”的人。
他不能變成28年那個平凡的小研究員,也不能變成35年那個天真的蠢貨。現在這個暴徒才是他需要的。
不能一次性吸收太多記憶。
這個時候,向山腦海中傳來提示。
師父!來了!
向山走出“驢”的車廂,爬了出去。尤基正伏在巖石的頂上,神色緊張的望著遠處一線延長著的煙塵。
那個兩個騎著摩托車的暴徒。
向山調整義眼:“距離這里大概有三公里啊…尤基,槍。”
尤基將手里的步槍交到向山的手里。
向山又道:“下去捂住那個小丫頭的耳朵。”
盡管由于之前盡力相護,加上這幾天的相處,那個小女孩已經不怎么恐懼向山。但是看到改造率較高的人,她還是會感到不舒服。向山大概猜得到原因。她在山寨里的那一兩年里,對她好的都是改造率較低的俘虜,而對她態度惡劣,如同養個玩物的,都是改造率較高的暴徒。
照顧小女孩的事情,還是交給尤基來做。
尤基點點頭,然后身體一滾,滑下巖石。
向山則慢條斯理的高舉步槍,沖天放了一槍。
片刻之后,尤基尖叫道:“師父你在干什么?”
“吸引目標咯。”向山聳聳肩:“我應該教過你吧。子彈這玩意,‘最大殺傷射程’和‘有效射程’是不一樣的。對義體的‘最大殺傷射程’與對肉體的‘最大殺傷射程’也是有區別的。就這個步槍的設計,他們非得在一千米之內,才能精準無誤的擊中。”
說話的時候,向山依舊盯著那道沙塵。幾秒鐘之后,聲音傳到了那邊。兩個暴徒這才轉向。“注意我的腳下。”向山對尤基這么說著,隨意的在巖石上來回左右橫跳幾下,隨意地避開子彈。
過了一兩分鐘他才抬起槍。
“嗯,那摩托的設計,和Z組織看到的差別不是太大。重心很低。”他一邊這么說著,一邊保持左右橫跳的運動,扣動扳機。
一個人應聲而倒。
另外一個人似乎是被嚇住了,想要轉向。
轉向的過程當中,就意味著“前進”的力被分成了兩股不同方向的力。速度一定會下降。
然后向山第二次扣動扳機。
“全中,十環,滿分。”向山如此說道。
他看向弟子:“你現在想明白過來了嗎?為什么我要沖天鳴槍?”
尤基點了點頭:“您需要他們進入有效射程之中?”
對于義體人來說,“手抖”出現的失誤是不存在的。自己“反復橫跳”造成的槍口游移,也是一個可控的變量,幾乎不會影響瞄準。
但是,對于槍炮道來說,“大氣”卻是一個不可控的變量。
除非你的武器中蘊含的能量,可以讓大氣的擾動變得“忽略不計”,不然的話,一陣微風,乃至一塊密度不均勻的空氣團,都可能讓你的子彈產生偏移。
格利亞德需要少量的無人機陣輔助射擊,便是因為這個——無人機陣是負責檢測大氣擾動的。
向山點了點頭:“還有呢?”
尤基思考片刻,搖了搖頭。
“這也是一個甄別問題。”向山雙手抱胸:“如果是來往的普通人,或者懷有其他目的而路過的家伙,聽到鳴槍聲,第一反應就應該是‘逃離’與‘隱藏’,而不是‘查看’。只有那些暴徒,自認為這里是自己的‘地盤’,并且自己對這個地方有強大的控制能力。”
尤基思考片刻:“師父,小嘍啰也可以扭頭就跑吧?”
向山點點頭:“但是,這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則。寧可放過十個,也不能錯殺一個。我們終歸是依靠個人的判斷在行俠。一個俠客不管有多么強大,也沒法殺盡天下所有惡人。”
“可你之前也告訴過我,‘除惡務盡’。”
“在你確認一個人是惡人的時候,就要把事情做盡做絕。”向山平靜的說道:“但若是沒有把握肯定,那么就不要隨意的下判斷。”
向山說著,跳下了巖石:“盡管我之前用‘朝天鳴槍’的方式做過甄別,已經可以認定,‘他們是惡人’這個猜想的可信度較高,但依舊不能說絕對的把握。所以,我打斷了他們的脊椎,剝奪了他們的行動能力。對于基準人來說,這并非不可逆的傷害。我待會會檢查他們的記憶。”